第三十七章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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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第二天清晨,父母都在他身边陪着,眼里满是担忧。罗珂动了动拿过手机解锁打开,有庄宇尘的电话和消息,他都没回,对方一定很着急。
罗珂赶紧发个消息说昨晚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发完后意识到周遭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他真的听不到了。
罗珂张了张嘴,放弃了讲话,面对生活的厄运无言以对。他拉过被子蒙在头上,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罗父强行拉他起来,洗漱后罗珂还是浑身发软,吃不下饭。罗母看起来哭过了好几次,眼睛肿着泛红。他们匆匆收拾好请了假,带着呆呆木木的罗珂去医院。
做了加急核酸检测,三小时后拿到结果被放进医院,挂号,问诊,检查,前前后后搞了一天。
罗珂被父母带着在各种检查室穿梭,像个木偶。
拿着一叠检验单翻了翻,耳镜检查,声导抗测听,纯音听阙测定,内耳磁共振等等,罗珂看不明白测试数值,但能看懂诊察结果,耳朵并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和任何炎症病变。
第二天父母又带他去了医院,这次连抽血化验脑部CT都做了,还是无法确定他这突发性耳聋的具体成因。最后医生给出的意见是神经性耳聋,可以治疗,但不保证治愈。
家里本就蒙着一层阴影,这样的事故让全家几乎陷入黑暗。罗父罗母就这么一个儿子,性取向跟常人不一样不说,现在又突然成了个聋子。就算他肯结婚了,又有哪个女孩儿会嫁呢,他连正常生活都有诸多不便。父母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背后数次暗自垂泪。
输了一周液后没有任何好转,罗父罗母又带他去南京的医院检查,折腾一大通之后结果还是一样,突发神经性耳聋,具体原因不详,治疗结果不确定。
罗珂按时吃着医生开的药,他不想这个样子,对发生在自身的一切不解愤懑,他不觉得做错了什么,但永远是被惩罚的那个,他不愿接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生活给过他一点甜头,跟庄宇尘一起度过的那三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如今却尽数收回,他不知道那些甜够不够他撑过余生的苦涩。
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好转的听力让罗珂萌生了个想法,如果真的不能恢复,他不想这样拖累庄宇尘一辈子。庄宇尘是个作曲家,演奏家,要一辈子跟音乐打交道,而他却偏偏什么都听不见了……不仅听不到庄宇尘创作的那些动听旋律,连他平日说话都听不见,那么好听的声音,那么多温言软语,他都再也听不到。
他这个样子也没法找正式的工作,只能呆在家里做做跟听力无关的兼职,就是个半废的人。
但他舍不得,太舍不得,千辛万苦走过来的路,终点不该是一片荒芜。罗珂的心情在痛苦放手和不甘留恋间反复极度拉扯,他不想以后要庄宇尘照顾着他生活,也根本说不出分手二字,所以最近这些天的聊天内容时而冷淡如冰时而绝望热情。
他借口说自己这边要么忙要么不方便,再没接过庄宇尘的电话和视频,因为那样他没法交流。庄宇尘并没太坚持,只是肯定察觉到了异常,不断问他到底怎么了。罗珂犹豫很久打字告诉他是考研失利心情不好而已,所以会反复无常。发送之后眼泪滴落在屏幕上,他望着窗外的苍茫,内心一片冰凉。
出门听不到声音很危险,有次罗珂跟罗母一起出门买药,他走在前面,有辆电动车快贴身上了罗珂还一点察觉都没有。罗母刚走出几步扔垃圾,听到电动车喇叭声扭头一看赶紧一把将他拉过来,紧张查看一番后就开始哭,从此不让罗珂一个人出门。
由于听不到,语言语气的作用和魅力完全消失,罗珂只能靠表情和简单的唇语接受信息。连锁反应就是他开始不再讲话,避免麻烦,对他人的表情变得格外敏感,总是不自觉地着急,愧疚,继而信心受挫。
后来他不再试图跟人面对面交流了,直接用手机打字给对方看,在超市,药店,医院都是如此。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他还是趁他们上班时经常独自外出做他能做的事,跟父母微信打字解释说他不能一直这样被保护在家里,那会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他想以现有的样子再次融入社会,他说自己能行。
晚上偶尔有朋友们的游戏邀请,罗珂都找了借口拒绝。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耳朵聋了,否则一定会传到庄宇尘那里,他不想让庄宇尘为他着急担心。庄宇尘还有半年多毕业,罗珂想让他好好修满学分,一切顺利不要延毕,那样也能早点回来。
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庄宇尘,甚至连见还是不见都没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