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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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珂做了好多张小卡片,将他会做的菜名都写上,放在一个空的糖果罐里,每天早上让庄宇尘拿出几个想吃的,他好提前备菜。
每次他捧出那个罐子庄宇尘就笑,有时候认真挑选一下,更多时候他没特别想吃的,就在那摇,掉出什么吃什么,跟抽签一样。这时候俩人就一起笑,十五坐在脚边摇尾巴,也跟着傻笑。
今天掉出来的菜名是排骨藕汤,鸡丝炒香菇,蒸馒头。罗珂在厨房忙碌完来到门前抽烟,十五跟出来趴在余晖里,一起等庄宇尘回家。
十五现在很少追逐绒球,它原来那个早就破了丢了,罗珂给它买了新的它也很少玩。它更喜欢安静地趴在主人身旁,微微眯起洞明世事的眼睛对一切微笑。
就是睡觉的时候十五还会叼着那个在拉萨买给它的毛毡小象放在身旁,小象鼻子都没了,但还是它的宝贝。
今晚饭做早了,庄宇尘发消息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回来。罗珂在小院子里转悠了一阵,拔去了几棵杂草,给小槐树松了松土,眺望了下墙外树林。
一群麻雀像寻找什么又像躲避什么,呼啦啦从一棵树上飞起四散,转眼又聚集落到另外一棵树上。罗珂总会猜测这群鸟里是哪一只先飞起来的,它是怎么决定的何时起飞何时落下呢。
除了卧室,书房是两个人度过时间最长的房间。罗珂抽完烟走去书房准备找本书看,阅读是他独处时最喜欢做的事,庄宇尘总会推荐给他各种书看。读书就跟眺望宇宙一样,读得越多,望得越久,就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桌上放着一本日文版的《久石让音乐手记》,罗珂简单翻看了下,词语倒是差不多都认得,但组合起来很多句子还是看不甚懂,没有音乐基础的话读着更累,尽管每个章节都不长。他翻到的那一页讲的是音乐三要素,罗珂费力看下来,大概明白说的是节奏是时间的轴,和声是空间,旋律是记忆。不知理解得对不对,等庄宇尘回来再问问他。
这本书看来被庄宇尘读过不止一遍,空白处有不同颜色笔迹的注释和解读,源自他总是边阅读边思考的习惯。罗珂饶有兴趣地翻看着庄宇尘写过的话,诸如“音乐的外在情感化和内在逻辑性是否真的冲突?”“西方的乐谱对音长的表达足够精准,相同的乐曲由不同指挥不同演奏家表达出来却不一样,这若放在中国古琴流派上,怕是要被诟病。”
字不大,都清晰有力。罗珂边看边揣摩庄宇尘当时的样子,仿佛也看到了他当时的思维,这感觉着实有趣。慢慢翻着,忽然又看到半页空白处一行比较大的字迹,是日文写的,翻译过来大意是:风又起,落叶重飘零,无处归。
这个格式和韵律读起来应该是日本俳句。罗珂上网查了下,没找到来源,是庄宇尘自己写的。罗珂又读了一遍,有了画面感,风把刚刚落稳的落叶重新吹动起来,它们翻滚在风中四处飘零,不知道终究要归于何处,也许根本就没有愿意收留它们的地方。一种悲凉凄怨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句子呢?罗珂翻看了下扉页,庄宇尘有将何时何地购于此书写在扉页上的习惯,跟罗珂猜得一样,这本书是在他跟庄宇尘提出分手后买的。以庄宇尘那时的心境,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独求学,又被恋人单方面宣布断绝关系,必然写不出明媚的句子。
罗珂合上书,怔怔地愣了片刻。窗外的花朵们小幅度摇颤着枝条,似乎想摆脱什么,那是来自过去的一股冷意,罗珂为曾伤到了庄宇尘的心而感到寒冷。那段时间他不好过,庄宇尘亦是如此,也许更甚。罗珂想起庄宇尘在奶奶的葬礼后曾对他讲过:“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他在最绝望的时候不能选择去死,因为不能让父母失去儿子,同理,他也不该擅自选择离开,让庄宇尘失去恋人。对父母来说儿子自然就是他罗珂,不会是别人,对庄宇尘来说,恋人也不可能会是别人,这个泛称只代表具体的一个人,就是他认定的罗珂。
罗珂凝然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等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重新找回温暖。
脚边的十五忽然坐起来,支棱起耳朵,瞅瞅罗珂率先跑出去。罗珂便知道是庄宇尘回来了,他是听不见,但十五的耳朵还挺好使,看它的反应就知道刚才一定是庄宇尘钥匙开大门的声音,走出门外果然见到他正走进来。
罗珂比平日更热烈地拥抱他,拉着他进屋,给他拿拖鞋,勤快贤惠得很。庄宇尘揉揉他脑袋去洗了手,罗珂马上拽着他去厨房,摆菜盛汤。
要坐下来之前庄宇尘将他拉过来抱了抱。
“先吃饭。”罗珂的手撑在庄宇尘胸前,没舍得推开,摩挲了一会儿感受了下T恤里面皮肤的暖意。
庄宇尘擡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数字八的意思,笑笑又抱了他一会儿。
每天至少要有八个拥抱。这是罗珂跟庄宇尘提出来的,加上之前几年欠的那些,他们就好像分不开一样经常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