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震颤
那是谁在开车?
夜半,夜色正深沉。
陆满忽然睁开眼睛。
此刻他感受到从地板之下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整栋楼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幅度微不可察,如果不是陆满的五感比常人都要灵敏,如同生性机敏的野兽一般,他也不会察觉到。
陆满犹豫着要不要把何景叫起来,却看见对面床铺上何景睡得很沉,因为白日里工作太过劳累,他还发出轻微鼾声。
震颤只是那么一霎,便转瞬即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陆满甚至怀疑那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抑或是梦境。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何景了。
陆满闭着眼睛假寐,留心观察,后半夜再无异常。
第二天一早,他便被何景带过去和那支小队汇合时,队伍正在医疗室接受检查和治疗。
何景把他带到之后,关心叮嘱了他们几句,便匆匆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这次临行前陈副官他们没来,陆满没能来得及跟他们道别,总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之后应该还会有见面机会。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冷硬沉闷的氛围。
佩戴着队长标识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衣领上沾染着暗红血渍,也不知是人的还是怪物的。他见到陆满也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抱着手臂站在那盯着窗外。
倒是旁边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叔面容和蔼,见他们来,热心招呼说:“我们已经听说了,下一次任务,是这位小兄弟要跟着队伍一起去城郊森林是吧?”
陆满点点头,他便叹了口气:“可惜,之后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注意到陆满困惑的眼神,躺在病床上的大叔掀开被子,露出一截空荡荡的裤腿。
“前几天被怪物咬断的。这些天兄弟们没日没夜赶着回来,昨夜终于赶到了。命是保住了,腿没保住。不过我也年纪一把,该退休回安居养老了。”
队长听见他说这话,忽然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他:“你没杀够的怪物我们给你杀,你没报的仇我给你报。”
“年轻气盛。”大叔笑着摇头,“保好自己的命就行。”
众人纷纷陷入沉默不语。
他们检查完也没多休息,在前瞭站放松休整半天,下午就收拾行李,启程去做下一个任务。
现在老战士大多都在荒野里各有任务,新战士又还在培养期中,整个六区人手少、任务多,没那么多闲暇时间给他们休息。
陆满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跟着他们去搭便车。
眼前一辆老式运兵车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本来出B级任务是有更优良的配车的,但由于他们上次出任务回来开得太急,车辆磨损严重需要一段时间修理,目前前瞭站的B级用车又派完了,他们只能开「老家伙」。
“感觉好久没见到老家伙了。”队里B级战士们脸上都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有人亲昵地敲了敲那掉漆的车外壳。
“小家伙。”陆满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你坐过车没?”
“没……”那次被人当作「尸体」搬运回前瞭站算吗?
“那你等会跟我坐前排,这样不容易晕车。”
陆满差点走进驾驶座,被老黎拉了回去,带到副驾驶座上,还帮他把安全带给系好。剩下的五个人挤在车后厢里。
接着是引擎发动声,老黎操纵着拉杆、脚踩油门,整个世界便动了起来。
陆满把后背贴在软椅上,像是被新鲜事物吓炸毛的猫一样,警惕地用手抓着安全带。
景色一点点往后退,车开得并不快,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进。
老黎给陆满这边开了点窗透气,有徐徐微风从窗缝里透进来,扑在他脸颊上,抚乱他的额发。陆满扒着窗边缘,好奇地打量着小盒子之外的世界。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满指着窗外,他们路过断壁残垣,有人操纵着某种机械外壳的庞然大物,将废墟一点点推平。
驾车的老黎用余光瞄了一眼,道:“他们在推土,等着之后扩建安居。”
“安居到底是怎样的?”陆满面带探究地看着他。
“听说你在城郊森林对面长大的。”老黎瞟了他一眼,车开得慢悠悠的。
“对,我住郊区那边,没去过安居,所以有点好奇。”
面前荒野开阔平坦,勘测仪显示一切正常,他们俩坐前排的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安居……全名是安全居所,在里面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也有这样的意思。”
“那边还挺热闹的。住宅、农田、集市……什么都有。”老黎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一些。“瞧你这年纪,应该差不多十几岁吧?”
“快十五了。”
“哟,那跟我闺女差不多。”老黎眉眼间带上了笑意。
“我家那小子就比你小两岁。”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大哥的声音,“他现在叛逆得很,天天逃课不想上学,上次我回家逮着他揍了一顿屁股蛋子,第二天就看到他在房间墙上写了个大大的「恨」字,还给我闹离家出走嘿。”
“青春期呗,都叛逆,需要进行一些疏导。”又一个家里有娃的叔叔加入了话题。
谈及此,整个车内的氛围慢慢活跃轻松了起来。
“小兄弟你不会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不是,是出了点小意外。”陆满摇头,这不好说,总不能自己被怪物带到这里来了吧?
见陆满竟然没去过安居,大家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给他描述安居里的生活。在聊天中,路程便不知不觉地缩短了。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停车下来扎营。
老黎在用灌油器给车的油箱加油,其他人搭配默契地很快就把帐篷一个个支好,把篝火给搭起。陆满不禁想起之前狩猎队出行的夜晚,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吃的东西不是馕饼和番薯,而是某种饼干和肉制品,口感和味道都很不错。
饭后,几人轮流守夜,陆满莫名感到心情躁动,难以平静下来,便撩开帐篷出去。
车后盖大开着,李队就坐在敞开的车后厢上,他嘴里衔着什么,火光攒动,还徐徐冒着烟。陆满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坐在他旁边。
“这是烟吗?”
李队哑然失笑,他将那根东西拿在手上,展示给他看,原来是某种草根。
“我哪里抽得上烟那种高级货。这种草的汁液能提神,燃烧的味道也很舒服。要试试看吗?”
他从兜里又抽出一条草根,将尖端在篝火上燎了一下,便将根茎那段递给陆满。
陆满将草根含入口中,轻轻一吮,一股苦涩火辣的液体便溅到舌头上。
他眉头皱起,把草根吐了出来,李队微微笑着,鼓励他说:“再试试看。”
陆满又尝试了一次。第二次入口,竟和之前的苦辣截然不同,味道带着些清甜,直冲后脑勺,全身的燥动一下子被这股清凉镇了下来。他惊奇地睁大眼睛。
“这是老昆教我的,先苦后甜。”
见陆满不解,他又解释道:“就是上午你在医务室见到的那个大叔,他是从我还在新人培训期起就一直关照我的前辈。”
“他总跟我说,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吃苦、我们的孩子就能享福。这些都是屁话。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好!”
“上次我们出的B级任务本来没那么危险的,就是去埋光缆。但就是运气不好,撞上怪物,不仅光缆毁了,他腿也没了。你说,这栽的树被怪物拔了,种树人的腿也被怪物弄折了,这一切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