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北山。
赵清浔在窗口填过登记表后被放行,刷卡通过了闸机。
今天天气有些阴,日子也很寻常,陵园里的人很少。
她沿着台阶缓慢向上走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路,也似乎她根本不用看路,凭着身体记忆闭着眼也能准确走到目的地。
走上第三个区域之后,她左转走向深处,最终脚步停在角落的一处墓前。
她俯身,将手里的白色鲜花放到了墓碑前,凝视着照片上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庞,许久,在一旁静静坐了下来。
“我来看你了,蒋女士。”
打过招呼之后,赵清浔沉默看着远处的阴郁天色,许久之后,才又轻轻开口:“我最近过得有点糟糕,你如果看见了肯定又要骂我不长记性,多管闲事。”
“是,我从小就是这样,不管吃过多少次亏还是这样。”
“你不是说我这点像我爸吗,一身没用的清高,还喜欢替别人出头。”
她自嘲低笑,“但是他现在老了,也没从前那么清高了,昨天还说要带我去见你做检察长的老同学,帮我说情。”
赵清浔低下眸,声音很轻:“因为我最近又管了一件闲事,对方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她遇上了一些麻烦,我很想帮助她,但是她自杀了,她的母亲说我是杀人犯。”
她神情有些恍惚,尽管唇角还在努力扬着,可弧度里暗暗蕴藏着酸涩,“这三个字怎么能随便对一个人说出口呢。”
陵园内静谧而安宁,风吹动松柏的叶子发出密密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抚慰她的委屈。
“我被停职了,不然今天是工作日,我也不能来看你。”
半晌后,她轻轻深吸口气,擡起脸看向对方,“今天我能陪你一整天,你会嫌我吵到你很烦吗?”
“我们从前好像也很少有这样整天待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你太忙了。你总是在工作,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不停地回邮件、打电话,有很多次我想跟你说话时都因为你的工作被岔过去,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跟你说了。”
“然后几年后你抱怨我太沉闷,不如别人的女儿贴心,什么心里话都不和你说。”
赵清浔摇头苦笑,“这一点我爸说的没错,你真的很自我,只看周围人有没有顺着你的心意,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
“当时我是挺生你的气的,但也只是气了一下而已。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很渴望跟我沟通,我心里很高兴,但是没有作出改变,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反正这辈子还有很长,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再去跟你说。”
她注视着照片上的人静默长久,眼眶逐渐涌上温热:“抱歉,我也自我了一次。”
赵清浔仰起脸,拧眉忍住眼泪,吸了下鼻子。
“说点开心的事吧,不然你真的要嫌我烦了。”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她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声调,然后娓娓开口,“他的外表看起来很冷,不太好接近,但是实际接触起来很热烈,又不会逾界,我跟他在一起大部分的时候很放松,所有大事小情都能被他安排和处理妥当不需要我操心的感觉。”
“还有,他跟从前我交往过的人最不一样的是,他了解我,也能理解我。”
她慢慢停了下来,声音很静,“可是尽管他已经做到了这些,我还是很难克服自己心里的不安。”
“起初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向他敞开,现在又因为他做得很好,所以担心自己回应不了他的感情。”
她喃喃说,“我害怕未来他会对我失望,更害怕如果我陷得太深,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会很难抽离出来。”
“这一点我确实很不像你,患得患失,没有自信。”
赵清浔怔然扯唇,目光有些失神,“可是感情本来就是很善变的、难以信任的东西。你们曾经那么相爱,最后不也是这样的收场?”
她低着头,两只手叠放在膝前,语气沮丧:“前天我们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好像让他很失望。”
“工作和感情,我全都处理得一团糟糕,让我觉得我自己也很糟糕。”
“想帮助的人不能帮助,想喜欢的人也……不敢喜欢。”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有些哽咽,“我真的好失败。”
“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她一个人静静在墓前坐到了午后,直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在门卫那里领了把黑色的伞,出门下了山。
赵清浔的车停在山腰中段的停车场,步行下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雨天的石阶湿滑,但好在她的心情比起来的时候要平静许多,她举着伞小心翼翼地稳步走着,一路上也没有遇见第二个人影。
原本这条雨路也不难,最差的结果她多花上十分钟也能走下来,但她忘记了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行进到一半路程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的台阶仿佛突然失去了距离感,在她面前好像一排蜿蜒排布的多米诺骨牌,不知道她踩在哪一张上就会轰然倒塌。
赵清浔心里预感不妙,握紧了伞柄停住脚步,谨慎等待着这波晕眩过去之后才又擡起脚,步伐也越发谨慎和小心。
后半段路程她走得极为缓慢,但也足够平稳。停车场逐渐映入眼帘,甚至她已经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车尾。
她默默呼一口气,神经依旧不敢松懈。在距离平台的最后一道转弯上,熟悉的晕眩感再次沉沉袭来。
雨越下越大,她紧紧盯着眼下仿佛自带扭曲效果的台阶,心里恍惚想再走一步,就一步,转弯之后她就停下来。
她迈出左脚,试探踏了下去。
下一秒,她整个身体骤然失重,一脚踩空,重重跌了下去。
尚东苑。
门铃响过一分钟后,房里的人半梦半醒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有些发怔:“……你是怎么来的?”
“问物业。”
纪淮澈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她出事了。”
姚伽茫然点点脑袋:“我知道啊。”
他继续说:“她早上出去了,电话打不通。”
她皱起眉:“你担心她会想不开?”
纪淮澈没说话,俊朗眉目有些阴霾。
姚伽靠在门框上,揉了揉太阳xue道:“昨天晚上我跟她通过电话,她听起来挺平静的,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被工作上的事激起来这么大的情绪。”
停片刻,她打量了眼面前的人,“你昨天没跟她联系吗?”
他说:“没有。”
她追问:“你们吵架了?”
他沉默半刻:“我在集训,今早才看到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