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后续
待康熙的御驾彻底离开,四阿哥才直起弓了半天的身子。他的脸上不复忧虑，只余下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一丝残留的感激。
他知道自己这步是赌对了。
人惧怕死亡，往往不是惧怕“死亡”本身,而是惧怕死亡会带走他们已经拥有的一切。
于皇上而言，他惧怕的是随着自己逐渐年老,他那些正值“年富力强”的儿子们会慢慢瓜分掉曾经独属于他的皇权。
也因此,面对儿子们对皇权发起的争夺攻势,皇上会毫不留情地出手镇压,不管牵涉其中的人是否真的无辜——譬如十三弟那样——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行事手段相当狠绝。
但另一方面,做了几十年帝王、早已习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康熙，在如今父子反目、儿子相争的境况下明显变得更难得到的东西,自然会让康熙愈加挂怀。
比如,亲情。
与宋莹当日赌的是四阿哥的“理智”不同，四阿哥今日的赌注,纯纯就是康熙的“感性”。
而他赌赢了。
连带着，宋莹也赌赢了。
当宋莹从四阿哥口中得知，康熙命她以后住在圆明园照看几个小阿哥时，内心先是惊诧忐忑,而后稍加思索，才想明白了个中差异。
康熙为圆明园增派侍卫,只限制了“外人”进入，却没有禁止里面的人出去，此举看似是圈禁,实则分明是保护。
皇室血统有恙,到底不是一件能够大肆宣扬的事。
怀柔县君的长子,在其母为他找活佛之后过了没两年，就突然染了风寒去了。想来当初若非怀柔县君报仇心切，将儿子的病症暴露于人前，康熙应是会默许那个孩子好好在县君府过完一辈子的。
如今有了康熙的允准，即便日后改朝换代、皇权更叠，小六的性命想必也会安然无忧。
宋莹一只耳朵听着四阿哥与福晋说话，思绪慢慢飘远。
其实仔细想想，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小六出生在这个封建时代，或许要比出生在现代会活得更好、更轻松。
在人与人关系相对生疏、人们只能顾得上自己的现代，想要适应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节奏，对于小六这类人而言，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而在这里，他是皇族，生来身份贵重，身边总是围着下人，一辈子都不会少人伺候。便是他自己生活不能自理也无甚要紧，总有人会照顾好他。
“你们也累了好些日子了，这下可以安心好好休息了，”四阿哥说道。
宋莹回过神，满脸歉意地看过去：“为了咱们娘仨劳心劳力，爷才是真的辛苦了呢。”
四阿哥走到宋莹跟前，擡手摸着她的侧脸：“滢滢，皇上让你住在这里，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想差了。”
“爷放心，我都晓得的，”宋莹握住四阿哥的手：“咱们满人不兴养亲子，皇上却允我亲自照料小六，还放心地将府里的几个小阿哥都交给我照管，这可是天大的恩赏了。”
四阿哥舒了口气，刚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这园子离畅春园太近，如今外面的境况……我和福晋不好总来。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属实不能放心，就让陈福过来帮你管着这园子的杂事吧。陈福与你哥哥相熟，有他俩在，内务府也不会怠慢了你，再短了你的用度。”
“便是没有他俩，内务府也不敢怠慢我这个雍亲王侧福晋啊，”宋莹笑着说道，又愁了眉头：“爷，我以后住在园子里，再不能像往常一样日日照顾您的起居，您自己要多注意些身体。福晋给您送的养胃汤饮，您都要按时喝。晚上不能饮浓茶，也不要熬太晚……”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直把四阿哥的心都说软了，宋莹才抽着鼻子红着眼补充道：“我知道爷不能总来，但……但每个月来一回，应当也不会惹皇上的忌讳……吧？爷抽空就来看看我们，孩子们想阿玛呢……”
福晋在一旁看得牙都快酸倒了：“你俩怎么越老还越腻歪上了？我和爷也不是今日就走，你俩在这依依惜别个什么劲儿呢？过两天咱们还得一齐回府给爱兰珠送嫁，这些话，不是该在你从府里回园子的时候说吗？”
宋莹和四阿哥表情一僵，松开握住彼此的手，各自侧了头清清嗓子。
宋莹悄悄瞪了福晋一眼：这个时候，我不趁机假装一下不安，难道要欢天喜地地跟爷说“好开心啊终于不用每天应付你了”？
爱兰珠和乌希哈假装没注意到父母之间诡异的气氛，两人头碰头地小声说着些什么。
“我……外面还有些事，”四阿哥开口道：“一会儿要出园子，晚些回来，晚膳不用等我。”说完转身就走，背影中竟有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福晋等他人影消失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尽如人意！”
宋莹早收起了脸上的柔弱之色，坐到福晋身边：“如今这般，倒比我预想的结果还要好。有皇上的话在，只要保证小六的情况不被外人所知，他便能一生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