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感觉到心里有些酸酸涨涨又酥酥麻麻的，这样的情绪他在很多个夜晚都有所体会，今天格外强烈一些。
每次告白和告别似乎都是在夜晚，但今天格外不同，今天他们面对面在灯光烛火下，白天匆匆忙忙要去完成的那些事，在晚上都可以暂时搁置，唯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今晚去他的道德吧！
“爱丽儿。”
蒲松龄头一回这样称呼她，语调很别扭又可笑，像是刚学会说话那样。
爱丽儿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嗯”了一声。
她神情专注，在某一个瞬间如同一位包容的圣母。
蒲松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置身于夜色当中，就好像当时那个气氛正好的夜晚，他们一同在鲜花和烛光之下，比现在要完美得多：“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日后我来养着你。”
结结巴巴的可笑对白，成熟稳重的少年红透了脸。
小人鱼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刻意等待着。
一时间房子里又静下来，风雪被加固的门窗阻隔在外，听不见声响，而蜡烛只会时不时炸出一个花，此刻没有。
只剩下谁的心跳，
“……你可以听得懂吗？”
爱丽儿“哼”声：“瞧不起我吗？”
“当然不会。”
蒲松龄顿了下，又问，“那你能瞧得起我吗？”
还是没有回声，这让他心里突然开始焦急起来，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总会有某个时刻失去意识，更是去一些应当要做的反应，比如说此刻，蒲松龄仍然没有睁开双眼，他等待着小美人鱼的回声，却等来了其他。
一抹柔软倾覆于唇瓣。
“轰！”
什么烟花，什么烛光，什么绿树上的花团锦簇百舸争流千帆过？！
蒲松龄此刻的全部心思，只有唇瓣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力道，她从一开始贴上来，到后面，一直都不算安分，就像是那天躲在蒲松龄怀抱里的小孩，一门心思到处拱，嘴也是，脑袋也是，心也是。
哦心不是。
心是我的。
等到终于回过神来，蒲松龄依旧没有睁开眼，但右手已经复上一个脖颈，施力上去，便是另一番状态。
良久之后，两人都缓过气，才发觉刚刚那段时间居然全在唇齿之间度过了。
“……多久啊？”
“大约一刻钟？”
一刻钟多久？不知道。
但是好想再来一次。
跃跃欲试的蒲松龄那颗心马上就要到屋顶上去，但是此刻，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还需要去确认：“你方才那是答应了吗？”
“嗯？”爱丽儿擡头看他，还是无辜的样子，“还能不算吗？”
“自然不行！”
“啊……”
这遗憾的表现没能骗到他，只会叫他更变本加厉。
“不如再来一回？”
“……”
夜晚过得很快，蜡烛的泪像是泡沫一样缓缓滴下来，积攒在银盘当中晃荡着。
等到春节前，从洛州出发了一辆马车，上面是一对年轻男女，乌发红唇，端的是少年郎天生的一份好颜色。
蒲松龄前一天晚上温书太久，此刻已经自行入睡，而爱丽儿看着他，眼里似乎藏了点笑。
她偷偷看了蒲松龄一眼，而后慢慢的，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份小册子，小册子上全是符号，密密麻麻写了好长一大段。
“咻——”
册子突然就被丢出去，马车奔过，蹄风吹开了第一面。
人鱼的文字没有记载古老的传说和曲调，反而是一大串流水账一样的。
“今日食用馒头两个，混一份小菜，相当可口，但是他回得很晚，明天要不开心一下。”
“谁会看不懂那些小儿书？若是再这样教我，日后我便折磨他！”
还有两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晚上。
第一个夜晚，她写：“这书可是我好不容易上街道去买的，虽然花的是你的钱，但想必你能够谅解我，对吧？”
第二个夜晚，她说：“如若今夜再不能成功，便叫我一头溺死在浴盆里！”
而故事的最开始，在第一行文字上：
“你不知道，当你路过我身边那条河流的时候，我看见了好多好多人，没有一个比你好看的，圣人告诉我说珍惜眼前事物，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当我觉得你好看的时候，我就显身了。”
尘土覆盖住了许多字，没有人知道当时跟着蒲松龄回家之后，少女是否感慨于这样简陋的环境，又或者认为自己选错了人，应当再去找一户好人家。
但是在结尾，小美人鱼咬咬笔尖，沾着清水，用一点小魔法，留下了这么一句——
“我不会再变成泡沫了。”
马车里，睡着的人左手不自觉动了下，直到握住她，才心满意足，又安静睡过去。
他们头靠着头，闭着眼，在美梦中将一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