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一圈的红色彩带,灯笼,还有漫天撒的喜果喜糖,花轿正巧从他们面前过去,赫拉第一次看中式婚礼,踮起脚尖往前面去,就被身后一个人撑住了手肘。
贾宝玉伸出双手来,等她看完。
他的双手也许曾经是细嫩修长的,像是女儿家那样,但现在隔着一层衣服,赫拉感受不到那是不是柔软,只觉得这力道甚至超越了她那无用而花心的丈夫。
罕见的,她有些红了脸。
但是天地都是一片红色,没有人在乎她耳边的颜色,都在看新娘子。
其实这样的反应不应该出现,毕竟赫拉不是什么年幼无知的少女,不会为这一点就着急掏出一颗心来,但宙斯与她接吻更和她孕育子嗣,却从来不曾照顾一个少女曾经想要看马车的心,更不曾站在她身后为她支撑着。
贾宝玉虽说只是随手之举,却能感受到人群散去之后,赫拉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施主这是……?”
他看赫拉一直低着头走路,犹豫了许久,才问:“方才看热闹把脖子闪了?”
刚才还在感动,并且一颗少女心砰砰跳的赫拉:“……”
滚。
路被空出来之后,穿过镇子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贾宝玉带着赫拉一路往前去,走着走着却来到一处高门大院,院子里和门上都是红色绸带,看起来像管家的人正在招呼着。
看见门口的两人,管家还专门下来问:“这位娘子,还有大师,要不要来府上坐坐?家中少爷娶妻,府上正在摆宴呢!”
这为官看起来并没有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毕竟从外表上看他们简直就像是唐僧和白骨精,或者是更风花雪月一点的仓央嘉措。
贾宝玉的光头和佛珠让他得以上座,赫拉就更不用说,尽管这个镇子并不在富庶地方,却仍然发展很好,管家也相当识货,知道这位得罪不起。
于是两人都能坐到前面去。
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位置,两人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刚刚随着慢悠悠的轿子到来的新娘,还有她即将相伴一段时间的夫君。
满堂实在太多红色,这个曾经贾宝玉最喜欢的颜色突然显得无比刺眼,他呆愣愣看着,想起来的却只有当时,他迷迷糊糊成亲那一回。
“一拜天地——”
“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婚礼吗?”
“二拜高堂——”
“看起来倒是还不错,但这个举止是什么含义?”
“夫妻对拜——”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问题贾宝玉都没有回应,赫拉难得顾及到他的心情,转过头看去,却见他好像很羡慕场中的这些人,像是一个初出茅庐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个发现让她又忍不住打趣:“怎么,你也想要成亲了?”
贾宝玉看她一眼,摇摇头。
“不想成亲你看这么仔细?”
“……”
他又看过去,这次目光专注没有移开,像是在给自己底气:“我成过亲。”
赫拉挑挑眉,等着他继续说。
出家人不能喝酒不能食肉,于是贾宝玉双手合十,什么也没吃,低眉敛目,在喧闹人群中给她讲曾经的事情:“我当时大病一场,家里人为我冲喜,便定了一位表妹与我成亲,但那并非我心上人……”
事实已经完全说清楚,但贾宝玉总会想到,他当时为什么就认不得人了呢?
甚至他和宝钗也相处过,在成亲之后,他感受到过,自己的心有游移。
那本来应该是随着玉碎掉,随着黛玉埋入土里的玩意,怎么敢自己死灰复燃了。
为了心里清净,他才剃度出家。
后面的一大串他一个字也没有跟赫拉讲,兴许是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想着赫拉会不会在听完这些事情之后觉得他真是一个值得被唾弃的王八蛋,然后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跟他开玩笑,说要和他行事。
这样想着,他还火上浇油一番:“也是为此,我后来哪怕中举,哪怕家中又有了富贵,也剃度出家。”
虽然家中富贵已然成了空壳一座,子弟死的死散的散,地里埋的比路上走的人都多。
他本想这样抹黑自己的形象,却不知赫拉听完之后,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什么也没说。
尽管已经决定要内心清净,但见到赫拉这个样子,贾宝玉仍然觉得心上像是有蚂蚁抓爬,处处痒:“所以施主,也许我并不是你所需要的那种诚实的信徒。”
他是个来赎罪的人,罪孽深重,将自己流放来寻清净。
但赫拉只是站在婚礼现场,眼睛都没有挪开:“这算什么?”
她看见新郎家中长辈发红包,正觉得有趣,漫不经心回复贾宝玉:“我也结……成过亲。”
“和我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