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看到,她那一双凄美眸中,是同归于尽的绝望。
……
很久,陆霁都没有在她梦里出现过了。
梦中的她,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梦。
陆霁坐在紫藤花架下,手持着一本书,正闲适地看书,擡眸见她来了,嘴角微扬:“你来了。”
此时的她,踟躇着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着他。
陆霁冲着她微笑,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蕖香,你怎么不过来?”
她绝望地摇摇头,悲切地说道:“阿霁哥哥,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蕖香了。”
陆霁沉默了许久,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无颜再面对他,捂面哭泣,转头就走。
他喊住了她,开口问道:“那你后悔吗?”
她迟疑了一下,眼神流露出疑惑,自己后悔吗……
她立在那里,身影那么寂寥,却那么决绝,过了许久,她慢慢地摇摇头。
“那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她低声自语道。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一阵微风拂过,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她,缓缓地说着。
他依旧是那么温柔,包容着她的一切,却更让她心中更为难过。
他将一朵紫藤花别入她的耳畔,轻声道:“蕖香,我要走了。”
她慌忙道:“阿霁哥哥,你要去哪里?”
陆霁并不回头。
“蕖香,我不能再此停留了,我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还有——”他停下了脚步,“如果,以后想起我会让你痛苦,那么就把我忘记吧。”
陆霁的身影逐渐远去,变成了天际的一片云。
忘记他,忘记他。
沈红蕖掩面哭泣。
所有的一切,该如何忘记?
……
“红蕖,红蕖。”
她被人唤醒,睁开眼,原来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擡起头,借着照耀进窗户里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楚,面前之人是颜巽离。
“你怎么哭了?可是我昨晚弄疼你了?”颜巽离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不敢多用一力,就像搂着一个脆弱易碎的琉璃娃娃。
原来,今日已是七月七了。
他葬身火海,已经一年了。
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喘了喘气,才哽咽道:“我……我梦见……我的爹娘了。”
颜巽离一怔,眼神闪过一丝内疚,却安慰她道:“傻姑娘,他们在天上,过得很好。”
她犹自哭着,泪水都淌在了他的胸膛前。
“红蕖。”
“嗯?”
“别怕,我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你。”
他用粗砥的指腹,擦干了她的泪水,在她的眼睛落下一个吻。
他慢慢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气息复而平缓下来,噙着眼泪,又浅浅地睡着了。
他看着熟睡的她,一夜不曾合眼。
他想了很多事,过往,今夕。
还有未来。
他想明白一件事,等他坐上那个位子,他想要她在他的身边。
她才应该是他生同衾、死同xue的妻。
……
京城,郊外,茫崖山,长夜寂寂,偶有犬吠。
一位道人,借着朦胧的月色,登上了位于茫崖山巅上的大觉观,这位道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浑身脏臭不已,唯有一双眼睛,却犹如暴雨过后的碧空如洗。
深夜,他敲开了大觉观的山门。
“哪来的邋遢道人,去去去!”小道童开了山门,见是一个邋遢道人,打着哈欠,不厌烦地赶他走。
那小道童关门之际,眼中一闪,门缝里递进来一枚通体青蓝净的琉璃戒指,在黑夜中宛若一颗坠入大地的流星,熠熠生辉,闪耀着难以言喻的光辉,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
哪怕是小道童,也知此枚戒指不是凡物,他正犹豫之际,忽听到门外传来那个邋遢道人的声音:“劳烦小师兄通传道长张真人。”
过了片刻,门前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正是大觉观的道长张真人,他竟然亲自来到门前,迎接这位邋遢道人。
待这位道人跟着张道长来到密室,张道长向他深深叩拜道:“主上,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了。”
那位道人放下了兜帽,他的面容,布满了狰狞的烧伤,扭曲至极,像是无数条毒蛇,蜿蜒在他的面容上,只是那一双眸子,万般晦暗之中,却隐匿着一丝风光霁月的神采。
“既如此,劳烦道长为我准备‘蜕’术吧。”
“蜕”术,乃是巫觋族极为神秘的一项秘术,只有地位崇高的大长老和圣主,才能掌握此项秘术。
蜕术,蛇蜕也,历经此项秘术者,经过七天七夜的煎熬,脱胎换骨,面容迥异,就如蛇蜕一般,成为另外一个人。
只是这七天七夜,会生不如死。
即便是巫觋一族,鲜有人能够熬过这七天七夜。
张真人听闻这句话,眼神充满了敬畏,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深深叹了一口气,领命道:“是。”
在进行那项秘术前,他站在茫崖山之巅,望着京城。
此刻,是他作为“陆霁”的最后一刻。
明日此时,他是生,是死,尚不能知。
他极目眺望着远方,京城,有一盏灯火,是她的所在。
山巅的风,那么放肆,吹得他眼眶生生的发酸,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那些烧伤,如一条条毒蛇蜿蜒在他面容上,是如影随形的恶鬼。
蕖香,你说。
当我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还认得我吗?
他面靥上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既希望她认得,又希望她不认得。
他闭上眼睛,听着呼啸的山风,他的身影,那么寂寥,是在万丈高空众翺翔的鹰隼。
如今,你已经属于别人了吗?
你放弃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