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杀掉的那个人。”
他的表情微微一沉,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应昕见他好像不太高兴,便也只好打起圆场:“算了算了,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你真想知道?”怀远幽幽地开口,眼神里闪着黯淡的光。
她迟疑了一下,随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么?不怕我杀了你?”他嘴角微微一撇,整个身子逼近了她。
听到秘密这个词,应昕反而兴奋起来,着他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如果这个秘密让我觉得有趣的话,我一定在你杀了我之前,把它昭告天下!”
怀远被她逗乐了,他浅浅抿了一口酒,向她说起了自己的一些前尘往事……
“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我的好兄弟。”
好兄弟?应昕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他说。
“我从小跟家里人的关系就不好,他们把我送进学校便不怎么管我了,但我读的学校都是贵族学校。其他有钱人家的孩子,跟我可不一样,他们是家里重点培养的对象,是掌上明珠,是公子、少爷……”
“只有我,没人管,没人教。在学校我除了打架惹事,什么正事都不做,所以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但只有他愿意跟我玩。不过跟我不一样的是,他家里很穷,他的父母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但还是咬牙把他送进了我们学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学校师资水平好?”应昕脱口而出。
谁料怀远却“扑哧”笑出了声:“你果然很天真。”
他继续说道:“他们只是为了让他去贵族学校巴结有钱人,帮他们还自己欠下的赌债而已。那些同学觉得他虚伪,也不愿意跟他玩,所以只有我们两个走的很近。”
“什么?他的父母为了要钱,让自己儿子去低三下四巴结有钱人?怎么可能,你诓我吧?”听到这里,应昕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没有诓你,这人心呀,难测的很,有些人,本就不配为人父母的……”
“那后来呢?”
“后来他陪着我一起逃学,打架,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不过有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身伤来学校。我逼问他,他才告诉我,原来他的父母向他要钱,可他不好意思跟我开口,回到家便遭到了他们的殴打……”
“我当时特别生气,想带着他回家理论,可他却拼命拦我,不让我去。然后,我就给了他钱……”
说到这里,怀远低下了头:“你知道被人施舍是什么感受吗?”
她看着他一点点散去了凌人了气势,从威严的高塔渐渐坍塌为一滩废墟。
她难过地说不出话,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故事,在她的世界,不会有这样残酷的父母,不会有这样可悲的儿女。
他继续道:“从那以后,他就变得敏感自卑,可那时我们都太小了,我们都拿大人没有办法。后来的好几年,我一直拿钱给他,他也一直默默接受着。我知道,他一直在没有尊严地活着。”
“你知道这对一个人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吗?后来他性情大变,他不想一直受着我的恩惠活着,他开始嫉妒我、甚至恨我。但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我也还是一直拿他当好兄弟,直到我继任了集团董事长,我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给了他很高的权力。”
应昕低声感叹道:“他的父母自私、恶毒,好不容易遇上个真心待他的朋友,却不得不向他乞讨维生……所以他觉得没有尊严,便心理扭曲恨上了你?然后又背叛了你么?”
“是。”
“然后你就杀了他?”
“我……”他的目光宁静而深远,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便沉着声音,无奈答道:“对。”
可是他又如何能真的能狠心去杀死自己曾经的好兄弟呢?他的人生本就够悲惨,他压抑了太久,若不是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他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求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房间里一阵死寂。
许久,应昕才苦笑着开口:“还真是造化弄人呀。这么一说就全都通了,怪不得他的父母会为你出庭作证,原来他们一点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在收了你一大笔贿赂之后,他们还会高兴,觉得他死得很值吧……想来,他也真是可怜。”
这大概是她此生听过最悲惨的一个故事,眼泪顺着脸颊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不太记得了。”她喃喃道。
“为什么问他的名字?”怀远有些诧异。
“因为我想记住他。他死了,父母不会祭奠他,兄弟不会原谅他,没有人会记住他……”
听闻此言,怀远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是啊,他这一生,便如那沙漠中的一粒沙,不声不息,随风去了……
他转头望向她的眼睛,湿润的眼眶里,亮晶晶的瞳仁仿佛一盏明灯,正在为一个逝去的生命追愐。她原本就是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啊,就像是一个全身都在发光的小天使一般美好。
“他叫许金。”
“许金……许金……连名字里都是金……”她不由地苦笑一声,又低声喃喃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似乎是在很用力的记住他一般。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他也同样在很用力地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