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李绍琛没按照火化的风俗走,他将妻女葬在了自家院内。
之后除了拾去落在土坡上的落叶,他便哪也不曾去过,不食米也不饮水,只是呆坐在石凳上,时而落泪又时而大笑。
期间曹正坤来了好几趟,但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第三回,他站在门口隔着紧闭的木门和李绍琛作了最后的道别。
他现在得去北度帮着谷悦一起打点琐事。
“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曹正坤说,“反正元洲也不剩亲人,去哪里都是流浪,不如换个地方。”
李绍琛没应声,他只是想起了那日杀死曹正干的画面,心中起了些波澜。
但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觉得是在替天行道。
毕竟一个为了治愈旧疾,就能和恶魔签订契约,继而去伤害无辜者的、毫无底线的败类,为什么不能杀?
曹正坤等了许久,见还是没等到回应,他抿了抿了嘴唇,苦笑一声走了。
那日被黑衣人控制时,他也曾被引诱威胁去杀李绍琛,可即便熬了两天两夜,他也还是拒绝了。
李绍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死在李绍琛手里。
于是在将死时他也仍旧傲骨不屈,甚至在佯装投降时,他趁机咬掉了黑衣人的一半耳朵。
黑衣人勃然大怒,但并不杀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咬掉了他的半只耳朵,后又把自己的那半只装在了他的耳朵上。
曹正坤不知道安上的那半只耳朵是谁的,只觉得黑衣人是在折磨自己。
最后就是,黑衣人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安娜和菲菲,并带走了她们。
他那时就被关在李绍琛的实验室,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只贴有“化肥”标签的大桶。
他验证了自己的困惑,心中也埋下了对李绍琛恨意的种子。
他在实验室疯狂砸东西,以此宣泄内心的不满。
最后没东西可以砸了,他便抱着脑袋在原地痛哭。
愤怒以及内疚让他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
可他觉得自己是条汉子,是非恩怨必须要被解决,也一定要在阳光之下。
届时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死是活,他都心甘情愿。
可李绍琛回来后根本就不过问那日的事,他谁也不见,什么都不管,活脱脱一个废物。
曹正坤两次都带着枪来,他想指着李绍琛的脑袋问清楚真相,可却连门都没能进去。
直到这一次来访前,他才想起那日答应谷博知的事,才明白若是再被仇恨所左右,他也会变成废物,变成和李绍琛一样的废物。
所以他选择离开。
他越走越快,仿佛脚下生风,仿佛一幅全新的生命画卷随时就要被展开。
将要登上快艇时,陈夕从后面追了了过来。
曹正坤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便把刚迈上快艇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陈小姐?”他转过身来好奇的嘀咕道。
陈夕笑着挥了挥手:“等等我!”
她小跑了两步,随后猫着腰喘着粗气来到了曹正坤面前。
“怎么了陈小姐?”曹正坤问道。
“扶我一下。”陈夕的腰弯得更凶了。她把手伸出去,在被曹正坤接住后,她缓缓擡起了头。
只简单对视了片刻,陈夕便做法将内力行至指尖,紧接着迅速在曹正坤的xue位上游走,最后一针扎破了他原本受过伤的耳朵。
只见黑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流。
这时曹正坤才后知后觉的缓过劲来,他捂着耳朵,用带有责怪的口吻问说:
“你干嘛?”
陈夕没应声,她面无表情地把将要落到地上的黑血全都装进了玻璃容器,紧接着又一掌打在曹正坤的胸口上。
气势很足,却没对人造成任何伤害。
倒是曹正坤宽松的老汉背心被掌风吹得不停后摆,与此同时,一股黑烟从他的后颈钻了出来。
陈夕眼疾手快,又拿来一个玻璃容器将黑烟装了进去。
这把曹正坤给看蒙了,怎么现在身边随便来一个人都是异能者啊?
“我在给你赶鬼!”陈夕说。
“给我赶鬼?”曹正坤反问。
“是啊,”陈夕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玻璃瓶,“就是七天前来找你的那个黑衣人,他附在你身体里了!”
曹正坤紧皱眉头,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尚在流血的那半只耳朵,便又被陈夕擡手用异能化作的刀刃给砍掉了。
这下直接给他疼得蹲了下去,他委屈地哭诉道:
“不是,你们只会盯着我的耳朵一个劲儿的蹂|躏是吧?”
陈夕笑了笑,她捡起地上的那半截耳朵,正打算也装进玻璃瓶,连同毒血与黑烟一同带回去清除干净。
却发现这东西只在顷刻间便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新生物。
它长出了一只眼睛。那眼睛在眨动时求饶道:
“求求你别杀我,你要是放我一马,日后我若再幻化作人形,必定惩恶扬善,普渡众生。”
曹正坤隐约听见了黑衣人的声音,于是在恐惧的加持下他悄悄掏出了手枪,而后猛地站起身:
“别动!”
他举着枪四处扫视,却发现身边仍旧只有陈夕一人。
正在他摸不着头脑之际,黑衣人的残念又开口了:
“陈小姐你现在已经是异能王了,不至于再和一个元神俱灭,连人形都无法变幻的废弃器官较真吧?”
曹正坤忙把枪指向陈夕手里不知该称作眼睛还是耳朵的怪东西,而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刚被割掉就长出来了?
他欣喜若狂,却又马上给枪上膛,而后颤抖着举枪往陈夕身前凑:
“陈小姐你快把这东西扔地上,让我一枪打死它。”
陈夕正欲调动异能直接将残念净化,曹正坤却在一旁不停催促:
“快啊陈小姐,这东西极其危险!”
她思绪飞转,又觉得让曹正坤当这个侩子手倒也不是不可。
于是陈夕给曹正坤的手枪赋上异能,紧接着把黑衣人的残念扔到地上。
她给了曹正坤一个眼神,随即捂着耳朵往后退。
“等一下,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残念大声喊叫着。
陈夕听此赶忙握住曹正坤的手,俩人眼神会意后,她接话道:
“什么交易?”
“我可以告诉你们真正想要李绍琛粉身碎骨的人是谁!”
“是谁。”
“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放我走。”
“你赶紧死一死吧,”曹正坤想起那日的折磨,再想起安娜和菲菲惨死的画面,怒气便不打一处来。
他挣脱开控制就要开枪,却再次被制止了。
陈夕冲他摇了摇头:“冷静一点。”
见曹正坤的呼吸逐渐平稳,她这才允诺道:“可以,但我要如何保证你说的真假?”
残念听见这话,不觉眼睛大了一圈。他像是老师傅撞见笨学生开窍一般,悉心教导着:
“给我身上注入一丝你的意识,这样你就能判断我说的话的真假了。”
陈夕本想照做,却又立马发现了不妥,于是便先将异能给了曹正坤的手枪,待它转变成器械能,等异能失去治愈属性后,才又辗转导给了半耳。
“你现在可以说了。”
“是刘允莹。”
“刘允莹?她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能吩咐你?”
“她是由金赫多木的残念变幻而成的,怎么能是普通人。”
“金赫多木?”陈夕轻声嘀咕着。
很快过往的记忆翻涌,她从五六岁的记忆片段里找到了这个人。
当对方的脸逐渐清晰后,即便是在十多年后今天,甚至没有当面对质,就已经让陈夕冷汗不止。
“刘允莹接下准备做什么?”陈夕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了,嗓音无故大了起来。
黑衣人在察觉到陈夕的情绪发生了异常波动后,他的胃口便瞬间大了起来。
他故作高深的说道:“这个我倒也知道,可你拿什么和我换呢?”
陈夕蹲了下来,重复道:“刘允莹,接下来要做什么?”
黑衣人开始紧张了。
说实话他只有喊刘允莹名字的勇气,并没有透露她行径的实力。
毕竟让刘允莹背锅,日后即便是对峙了,他也能反咬陈夕一口,说她故意栽赃自己。
可要是直接把刘允莹的计划给抖出去,那就是千言万语也说不清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放我走吧。”残耳被吓得连连后退,“我不能说。”
陈夕叹了口气,随即抢来了曹正坤的手枪,紧接着让这只有几厘米大小的东西,硬生生扛了十五发子弹。
弹夹打空后,残耳近乎变成了碎片。
曹正坤眼睛都看直了,他从没想过看起来孱弱娇羞的陈夕,会如此的心狠辛辣。
陈夕把枪扔还给曹正坤,一边挖土一边说:“你哥被这玩意儿给蛊惑后,对阿琛老婆做了犯法的事,所以他才把你哥杀了。”
挖出一个直径四厘米,深约三厘米的坑后,陈夕把装有毒血和黑烟的玻璃埋了进去。掩盖严实后,她又起身上脚去踩。
看似很轻巧,却每一下都惹得周遭震荡。
曹正坤甚至感受到了脚部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麻痹感。
“现在她老婆孩子都死了,”陈夕擡头看向曹正坤,“你和他之间是不是不应该再有仇恨了?”
曹正坤看着手里的枪,他曾几次想要用它了结李绍琛,没想到竟是自己是非不分了。
“我去当面谢罪。”说着,曹正坤转身就往回走。
“你别去了,”陈夕啧了一声,在后头拼命追,“他不会见你的,你赶紧去北度吧。”
曹正坤不听:“我今天非要跪在赵教授面前,替自己哥哥磕几个响头不可。”
“你真别去啊,小心挨打!”陈夕被这驴脾气气得在后头连连叹气。
“打死我也愿意。”曹正坤说。
陈夕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她见实在追不上,只能略微施法,如此才能挡在曹正坤面前。
“他现在鬼畜不分啊!”陈夕张开双手,确有其事地说道:“你就是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知道你是谁,你再这样被打死了,那他岂不是永远也听不到你的道歉了?”
曹正坤细细品味着,陈夕又说:
“不如等他从妻儿的悲伤中走出来,神智清晰了再来,那时你哥俩兴许还能推杯换盏!”
曹正坤觉得陈夕说的是有道理,于是便求她:“等教授认得人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夕点头:“放心吧,我会派最快的战机来给你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