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六部乌烟五十二高洋2缺爱的你奋发努力
母后!母后!
你兴冲冲地跑进来,那一颠一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开国天子,却像个在幼儿园拿了奖状,急忙要拿给妈妈看的小孩子。
母后!
见到了端坐正堂中央的母亲,你小跑到她面前,又觉得距离太近,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向她施礼,才对她说:母后,你知道吗?他们,把我叫做,英雄天子!
你的母亲娄昭君,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等你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才问你:哪个把你,叫做英雄天子?
你收起僵住了的那一个笑容,重新咧嘴,挤出一个新鲜的笑脸,对母亲说:是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
突厥?什么人?母亲的口气,很是轻蔑。
你给母亲解释说:突厥人,现在北方草原的主人。
北方草原的主人,不是柔然人吗?哦,想起了,突厥,是柔然人的煅奴,远在阿尔泰山,专门负责给柔然可汗打造兵器的那几户,是不?
是的。
你眼里的那束光,在母亲的冷淡情绪下,也慢慢黯淡下来。
煅奴而已,他们称你为英雄天子,有什么意思?你要真有本事,让隔壁宇文泰,也叫你一声英雄天子,那才有意思。
可我刚刚继位的时候,宇文泰就说我是“高欢不死”啊!
你怎么可以,直呼你父亲的名字?
我……
你欲言,你又止。
母亲在你面前,总是浑身长刺。
你知道,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可是,你决定做那件错事,心里有好几股驱动力,其中很重要的一股,就是你想得到一个机会,向母亲证明,你和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一样,胸有大志。
你,爱你的妈妈,爱得很深,爱得太深,所以,在浅处,看不出来。
你必须爱得很深,因为你每一次,把爱在浅处表现出来,都得不到,该有的回应。
小时候,你做好了作业,骄傲地说,妈妈,看我!
妈妈却说,没什么大不了,多学学你大哥。
长大了,你做好了工作,骄傲地说,母亲,看我!
母亲却说,没什么好说的,这只能算及格。
小时候,妈妈总是牵着哥哥,没空理你。
你想着,等哥哥长大了,就轮到妈妈来爱你了。
可是等哥哥长大了,后面的弟弟,又来了。
你,这个老二,像是母亲这辆长途列车,路过的一个山间小站,她不是没有关注你,只是那点关注,对你来说,远远不够。
你爱你的母亲。
只是,即便你表现出来,也得不到爱的回应,所以,你渐渐疲于表现,只想做出来,给母亲看。
你发现,母亲喜欢英雄式的果断勇敢,不顾一切,建功立业,一往无前。
你以为,只要你做到了这些,母亲就会喜欢你。
五年前,你发觉大哥高澄的安保有漏洞时,心头虽然起了歹意,但还在正反两面,来回犹豫。
不过,当你想到要建功立业,让母亲喜欢你时,你就停止了所有的犹豫,召来你的杀手,兰京,钻进了大哥的漏洞里。
犹豫,就是思考,不犹豫,就是不思考。
只要想到,能让母亲高看你一眼,你就会停止一切思考,再大的事,你擡手就是干!
干完了,你才发觉,母亲却为你,感到心寒。
然后,你又要改朝换代。
那时候,你同样的正反两面,来回犹豫。
最后,又同样的,以能让母亲高看你一眼,来说服自己。
结果母亲,又是那一句经典的“汝父如龙,汝兄如虎,汝何容?”来挖苦你。
什么叫“汝何容”?
这种话,显然严重伤害了,你的尊严。
所以你愤怒。
你愤怒,因为你无果的付出。
你付出,因为你爱在深处,无法表露。
因为爱别离、所以怨憎会。
因为求不得,所以五阴炽。
你要你的母亲,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
所以,你急切地盼望,这个时代,给你的母亲,开具一个,有关自己,值得她去喜欢的证明!
所以,当你刚刚做了皇帝,隔壁西魏宇文泰,这个你父亲都无法战胜的对手,就兴兵问罪而来,大家正在为此心慌焦虑的时候,你却不急。
你觉得,宇文泰此番,是来为你,开具证明。
这是自邙山之战,整整七年之后,宇文泰第一次亲自带兵出征。
你知道,邙山之战,宇文泰在乱战之中,差点死了好几次,从此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父亲与韦孝宽交战时,宇文泰没敢来帮忙,大哥与王思政交战时,宇文泰也没敢来帮忙。
这次,宇文泰动员了他二十四个军府中的二十三个,浩浩荡荡北渡黄河,前来建州(今山西绛县)挑战,看样子,他这次,是要直取临汾,继而直逼晋阳。
以往的他,都是要顺黄河而下,先去攻打洛阳的。
他现在敢来,而且直逼晋阳,这说明,他也跟别人一样,以为你高洋,真的只是,一只羔羊。
那你就得真给他看看,你高洋,到底是不是羔羊。
你笃定,以宇文泰今日之谨慎,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不是什么羔羊,他也就不会再继续逞强。
这时候,你庆幸,登基之前,你答应了司马子如有关停止整顿的条件,以此换取了贵族文臣的支持。
你又拒绝了司马子如对于老将斛律金的诬陷,以此又赢得了功臣武将的拥戴。
你又做了皇帝,麾下的文臣武将,都跟着你的步伐,又提升了一级。
这样,高氏集团,在你的带领下,呈现出空前团结的状态,因此,你可以组建起一支,超越大哥高澄时代,比肩父亲高欢时期的强大军团。
这样的军团,让宇文泰,不由得想起了,多年来一直让他心里隐隐作痛的邙山。
“高欢不死矣!”
宇文泰知趣地率军撤离,留下这句,你一直引以为傲的叹息。
你把宇文泰,将你誉为“高欢不死”这句话,当做一枚奖章,在心头悬挂,体现了你心底的潜意识里,有着弑父娶母的欲望情节。
记忆模糊时,你需要母亲,母亲却一直在围着你父亲转。
记忆清晰时,你需要母亲,母亲又一直围着你大哥转。
所以,你想要成为你的父亲、你的大哥,在母亲的心目中,取代他们,心智混乱的时候,你就要发疯,杀了他们。
你,其实,一直都没有长大……
你趁着宇文泰撤军,追击了过去,收复了许多玉璧之战后丢失的土地。
凯旋之后,你志得意满地搞了一个献俘仪式,特意邀请母亲出席。
母亲却问你,邀请柔然公主了吗?
你却说,请她干什么?
母亲说,她才是你父亲,名义上的正妻。献俘仪式这么正式的场合,你不邀请她,难道想要,得罪柔然国?
可是,请了她来,您在仪式上,就只能排在她后面了啊。
无妨,这是国家大事,忍一忍就是。
不办了!不办了!母亲的委屈,让你愤怒地吼出一句:等灭了柔然,捉住他郁久闾阿那瓌,再一起办。
那一刻,你终于看到母亲的眼里,对你,有一丝爱怜。
恰好,柔然使者来了。
这个使者,用最硬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题。
他说柔然有难,希望你能发兵救援。
你心头暗爽,便耐着性子,问他柔然,有何危难?
使者说,柔然遭遇属下突厥部落的叛乱,又陷入西魏宇文泰的暗算。
突厥,是什么人,为何叛乱?
宇文泰又如何暗算?
使者回答,突厥人,不知道其缘起何地,是何人后裔。只知道他们现在,居住在西海之西的阿尔泰山,其首领,姓阿史那氏,传说第一代阿史那首领,是个被狼养大的孩子。
突厥掌握着高明的冶炼技术,所以,一直以来,是我们柔然国的煅奴,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处。
七年前,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突然绕远路,向西魏宇文泰进贡方物。
宇文泰看见突厥人,那锋利的弯刀,心中燃起烈火,想要彻底烧了柔然国。
于是,宇文泰也派出使节,出使遥远的阿尔泰山……
等一下,你打断了使者的描述,信息量太大,你需要暂停一会,回味一下。
听到这里,你暗暗羡慕宇文泰,他所在的西边,透过河西走廊,可以接触到一个辽阔的奇妙世界。
而你的东边,全是海。
况且,掐指一算,七年前,那岂不是邙山之战的那一年?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宇文泰就已经在部署一局大棋。
宇文泰可能确实小看了你。
但你,也小看了他宇文泰。
那么,宇文泰和突厥,勾结了些什么呢?
宇文泰把一个元家的公主,嫁给阿史那土门,与突厥建立了长期联系,相互交换情报,串通信息,约定一旦出现时机,就南北并进,向草原入侵。
所以,刚刚过去的一段时间,就是这个时机?你们被他们两家,联合袭击?但是,并没有看见西魏兵马,走出塞外啊?你提出疑问。
使者回答,突厥趁着我们的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外出的时机,发动突袭,占据我们的王庭,而且,阿史那土门没有通知西魏宇文泰,吃了独食。
呵呵,老辣有如宇文泰,也会被人放鸽子。
听到这里,你捂着嘴笑了。
你突然一激灵,激发起毒蛇的本能,想到一个毒辣的点子。
你最后问使者,他们那丢失了王庭的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如今,身在何处?
使者回答,先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已在王庭失陷时,羞愤自杀,如今两位王子在怀朔镇外,正北方百里处停留。
哎,他死了,可惜了。
这个六镇之乱最初的策动者之一,北魏的白眼狼,西魏皇帝,小白鼠元宝炬,东魏权臣,黄金蟒蛇高欢的共同岳父,纵横漠北三十年的沙漠之狐,郁久闾阿那瓌,没有死在你的手上,真是可惜。
不过,你还有机会,让他的国家,死在你的手上。
你慢慢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皇袍,傲然地对柔然使者说:突厥,我,哦不,朕,朕可以帮你打。
柔然使者,正想向你行抚心礼道谢。
你却说,不过,要先打你们柔然。
正在行礼的柔然使者,闻言擡头看你,满脸愕然。
你又说,为了表示,本朝正式向柔然开战,就拿你的脑壳,做个宣言!
说干就干,反正你准备用来对付宇文泰的兵,刚好也没解散,正好你可以带着他们,出塞一战。
你觉得,这是你们高氏家族,自玉璧之战后的五年以来,第一次由首领亲自带队,外出作战。
你觉得,你大哥高澄,窃取慕容绍宗的胜利果实那次,不算。
你唱着鲜卑人的老歌,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带领大家一起,同甘共苦,越岭翻山,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像极了,你的父亲,渤海王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