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公子的心机通房
苍山覆雪,檀香缭绕。
牧晏极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复而叩首,极为虔诚地拜了三下。
佛堂里空荡荡只余她一人,可远远的,还是能听见沙弥们念早课的声音。
“娘亲,今日是孩儿十岁生辰,娘亲竟连今日都不愿回去看一眼孩儿吗?”牧璟缓缓停在了她身后,安静地凝视着母亲瘦削的背影。
牧晏有些茫然地回头,早春的时节这个时候天还未亮,黯淡的月光遮掩着少女的容貌,即便借着雪色,她也未认出眼前的女孩是谁。
“你方才说什么?我未听清你说的话……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牧璟又向牧晏走近几步,出尘的容颜即便年幼但也初见端倪,她表情并不见失落,腰带上坠着的盘龙玉佩,随着洒金裙摆一晃一晃。她这两年长得极快,如春日抽条的柳枝,现在已有牧晏肩膀处高。曾经拽着牧晏腰间穗子不松手求着母亲别离开的小孩,如今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娘亲就这样心狠,连小璟都忘记了。”牧璟跪坐在了牧晏身旁,想要依赖地抱住她,可望着母亲疏离的表情,又不得不按捺下亲近的情思。
“是小璟啊,你竟长这么大了。”牧晏知道是小璟后,表情舒缓了一些,可态度却是平淡,对女儿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欣喜。
牧璟乖顺地点了点头,跪行着来到母亲身边,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根龙首金簪,象征着她皇太女至尊无上的身份。
可此刻,她仰着头看着牧晏,眼眸里渐渐布满了雾气:“娘亲,小璟已经三年未见过娘亲了,每年生辰小璟都在等娘亲,可娘亲从来没有看过小璟一次。”
牧晏呆愣愣地看着牧璟已经及腰的长发,不由得有些恍然。
她记起上次看到小璟时,小璟还在跟着谢端习武,自小精心留着的一头浓密黝黑的长发剪到了脖颈处,可小璟从头至尾都没有哭闹过,反倒信誓旦旦地说要努力习武保护她。
没想到,竟然已经三年了。
“……对不起,小璟。”牧晏除了这句话,好像也没有别的话能和牧璟说,她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牧璟从小到大,她从未亲自照料过,更很少参与过她的成长。
“娘亲为何久久不回京中,难道是因为爹爹们的争端,可是小璟偷偷问过爹爹们,只要娘亲愿意回去,他们是愿意妥协的……”牧璟不解地问道。
她从小长到这么大,早已习惯了比别人多三个爹这件事,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牧晏手指弯曲抵住了隐隐作痛的太阳xue,她并不擅长哄孩子,只能僵硬地说道:“小璟,我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你别这样说。”
“娘亲您怎么了?可是又头痛了,小璟跟着宋爹爹学了按摩的指法,我帮您揉揉。”牧璟连忙想要帮她,可却被牧晏挡住,她失落地垂下眼帘,掩饰住满眼的委屈。
“娘亲就这般讨厌女儿。”
“没有的。”牧晏这些年常年跟着僧人在外云游,情感淡漠了许多,又因着常年头痛思维也迟钝了许多。
苦修这件事某种程度上让她获得的解脱,摈弃身体上的任何感官欲望,一心求佛,不再去思索凡俗之事,她确实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那娘亲随女儿回家可好,今日是小璟的生辰宴,小璟天未亮就骑马赶来,就是为了来接娘亲回家,娘亲求您了……”牧璟手指勾着牧晏腰间的穗子,一如幼时那般撒娇。
牧晏看着小璟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点头答应了她。
小璟瞬间绽开了笑容。
这些年,她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可却唯独亏欠了牧璟。
牧晏在小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临走前看向架子上的药瓶,思虑了片刻还是将药瓶带在了袖中,这才跟小璟一起出了寺庙。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
牧晏不知不觉靠着车壁,缓缓闭起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车中。
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不由得缓缓睁开眼,环顾自周惊觉她已经身处紫宸宫。
本来坐在桌案边批阅奏折的沈照寒顿时放下了朱笔,快步地走到龙榻边。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牧晏有些怨怼老天爷的偏心,这么多年过去,沈照寒容颜几乎没什么变化,反倒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凛冽沉稳,如同幽深之海,远远看着更让人心生畏惧。
牧晏反观自己,却好像已至暮年,垂垂老矣。
“晏晏,你醒了。”
沈照寒很想握住她的手,想要紧紧的抱住她,可指尖微颤,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她。
牧晏冷淡地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沈照寒还是由衷地感到满足。他眼角的泪痣并没有随着岁月而褪色,反倒愈发殷红,这衬得他的昳丽中更多了一丝病态,通身的黑袍用金丝绣着大片的龙纹,金冠耀眼,恍惚间牧晏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是贵妃时的岁月。
竟然已经十年了。
“晏晏,再过三年,等小璟再长大些,我就可以退位去寺庙陪你。”他没有用“朕”而是用的我,好像真的把沈照寒这个人彻底从皇帝的身份上剥离开,只准备随时就陪着她遁入空门。
牧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我不需要你陪我,我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牧璟,与你无关。”她异常平静地说出疏离的话,待他连陌生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