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云堂里,哭声阵阵,郭美晴紧紧地抱着女儿,四年多,她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她人前装坚强维持着太太该有的体面,背地里常常偷偷地哭,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去了哪里,更担心女儿在外吃的不好穿的不暖。今天本是寻常的一天,她陪同老太君吃着饭,云堂的门开了,她以为是丫鬟进来了,可门口的身影一直立在那儿,让她不得不转头看去,这一看,似乎是觉得眼花了,可揉了揉眼睛,女儿的容貌依旧在眼前。
一声“娘”将她从愣怔中唤醒,她缓缓起来走到门口,当她的手触摸到女儿的脸时,她才相信离家多年的女儿回来了,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抱住女儿的刹那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寄文回来了是好事,你怎地哭成这般?”何元政跟在兄长何元丛身后进来,候了片刻上前提醒,“寄文还要给老太君请安呢,快别哭了。”
郭美晴闻言抽泣着松开手,可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女儿。
“不会再走了吧?”郭美晴双眸闪动,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何寄文红着眼圈宽慰道:“母亲,我不会再走了,母亲安心。”何寄文说罢,越过母亲走到榻前,朝着老太君缓缓跪了下去,“老太君,孙儿回来了。”
“快近前来,让祖母好生瞧瞧你。”老太君红了眼圈道。
何寄文跪着上前膝行两步。
“好孩子。”老太君伸出手,“快起来,坐到榻上来。”
何寄文起身,挨着老太君坐下,离家四年多,老太君的鬓发已经由花白到全白了。
“能看到你平安归来,祖母这颗心也就放下了。”老太君紧紧地握着孙儿的手,“沙场那么多年,难为你能坚持住,老令公若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老太君提及老令公,不禁也落下两行浊泪来。
何元丛见状忙上前道:“老太君,寄文回来是该高兴的事,您千万保重身体才是。”
“是该高兴。”老太君含泪点了点头,可擡眸时却发现孙子颈后有一处疤痕,不禁道:“这疤......”
何寄文闻言擡手摸到颈后,笑道:“老太君,此乃小伤,都痊愈了的,不妨事。”
郭美晴一听忙走到榻前去看女儿颈后的疤,一看不得了,抱着女儿又哭出声来,她的女儿锦衣玉食长大,却要在战场上受那刀剑之苦,这疤就像一把刀一样插进她的心口,心疼得要死!
何元政一见妻子又哭了,忙上前道:“哎呀,你这是要做什么?哭起来没完没了,不就是几处伤痕嘛,男子汉沙场立功身上没伤那才奇怪呢,我以前就说你把寄文养在院子里不许他随意出入是在害他,好在他自己有主见,出去闯荡一番我看挺好,少了些娇气多些担当,这才是我何家儿郎的本色!”
“什么何家儿郎的本色,你也是何家的儿郎,你被挤兑的丢官你怎么不争呢?你自己争不了倒舍得我生的去遭那个罪,你瞧瞧她后颈的伤疤,当时不知道要有多疼,你这么做父亲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她呢?”郭美晴怒吼道。
何元政闻言眨了眨眼,刚想回怼被老太君呵斥住了。
“好了,你太太心疼寄文,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惹她了。”
何寄文见状忙道:“母亲不哭,现在都好了的,日后问师父要些药膏去去疤就是了,今天是咱们一家子团圆的日子,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和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呢。母亲,我饿了。”
郭美晴一听忙擦干眼泪道:“你饿了啊,且等会儿,娘这就去张罗。”
“二哥哥!!!”
郭美晴还没走,云堂外便传来何雯惜的声音,少时,粉色裙摆便出现在云堂门外。
“二哥哥。”何雯惜跑进来,直接奔着何寄文去,一把将刚站起来的人给抱住,“二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三妹妹。”何寄文很开心,分开时擡手摸了摸何雯惜的后脑勺,笑道:“三妹妹这几年长高不少。”
“她啊这几年光长个了,规矩是一点没学好,还是大呼小叫的。”大太太随后进来笑道。
何寄文闻言朝伯娘行礼道:“请伯娘安。”
“快起来,这些年家里都记挂着你,如今回来便好,你且陪老太君坐坐,我与你娘去准备饭菜。”
“有劳伯娘了。”何寄文笑道。
大太太笑了笑,拉着弟妹郭美晴离开。人一走,何雯惜来了精神,拉着何寄文道:“二哥哥,你回来了,便带我去平阳看二姐姐吧。”
“嗯?二姐姐怎么了?”
何雯惜闻言忙道:“二姐姐被徐家人赶到庄园住了,他们家打算休了二姐姐呢。”
“休妻?”何寄文很震惊,“什么时候的事,家里没有人去看二姐姐吗?”
何元丛闻言哀叹一声道:“今年你父亲带你母亲和伯娘去了,半路遇到山贼你父亲腿受了伤只得回来,本想过些时间腿伤彻底好了再去,如今你回来了,过些天便代长辈去一趟吧。”
何寄文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腿伤不要紧吧?”
“将养些时日便好。”何元政说着想起自家太太的话,便清了清嗓子道:“与你战场拼杀的刀伤比也算不得什么,你走后家里的处境你伯爹也都和你说了,徐家那边攀了屠尚书那边,此番去平阳,且看你二姐姐什么意思,她若失望透了,便把你二姐姐接回来了吧,何家的女儿断不能委屈地留在别人家被欺负!!”
何寄文闻言看向老太君道:“老太君,二姐姐蒙此委屈,孙儿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孙儿此去,恐怕会得罪姑母......”↙
“还叫她什么姑母!!!”何元丛气得站了起来,“她根本不配,我和你父亲也没有这样的妹妹,骨肉亲情她全然不顾,对着你二姐姐大发做婆母的威严,这样势力狠心的人,根本不配这姑母二字。”
“伯爹,她再不配也是老令公的女儿,若她上京哭诉,侄儿怕老太君陷入两难之地。”
老太君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顾及我,她做出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她若敢进京来,只会自取其辱我自由应对之法。好孩子,此去和徐家断与否,和你姑母断与否,都由你做主,只有一点,二丫头不能被休弃,若徐家一意孤行,拿和离书回来见我。”
“老太君的意思,孙儿明白了,明日朝堂论功行赏后孙儿便禀明万岁前往平阳。”
“二哥哥,我也要去!!”何雯惜道。
何寄文闻言忙看向老太君。
“带她去吧,她们姐妹也好久没见面了。”老太君说着看向何雯惜,“三丫头,你去可以,只一点,你二哥哥战场立功的事没那么多快传到平阳去,此番去徐家讨公道,你二哥哥不提及你也断不能说知道吗?”
“老太君,孙女明白的。”
此时,云堂外门帘被卷起,蓝瑛快步走到门口,随后折回来道:“老太君,大老爷,二老爷,前面饭菜好了,太太们派人来请了。”
“那好,那咱们就去吃团圆饭去。”老太君说着拿起了一旁的拐杖。
何寄文连忙去扶,边走边道:“老太君,我爹娘进京住了,怎不见庶兄一家和四妹妹呢?”
“你四妹妹去外祖家住了。”
“那庶兄呢?”
何元政闻言怒道:“别提那个畜生!!!”
何寄文眸子闪过一丝惊讶,父亲一向都很善待她那个庶兄,甚至有时偏心对方,如今怎么提及对方如此地愤怒。
老太君知道何寄文的疑惑,但也只拍了拍孙儿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后便不再言语。
第二天早朝,延庆帝论功行赏,老元帅被封震北公,一品国公,赐丹书铁券,轮到何寄文时,延庆帝却站了起来。
“寄文,老令公故去多年了,你是他的孙儿,朕让你沿袭中枢令如何?”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当朝新帝执政后还从未有过中枢令,先帝朝最后一个中枢令便是何寄文的祖父。中枢令位同一品国公,有监察左右丞相和六部之责,只是中枢令向来是能者和有德望者居之,故而中枢令不是世袭罔替,如今再设中枢令,却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小辈,实在令人难以服众。
何寄文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众人什么表情,好在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回陛下,祖父文能安邦武能治国,故而先帝器重任为中枢令,如今微臣年方二十有二,毫无政事经验,若为中枢令,恐耽搁朝廷要务,请陛下收回成命。”
延庆帝闻言很是满意,有功而不骄,他没有看错人。他走下御阶,当着满朝文武蹲在何寄文身旁,小声道:“朕封你敬成公,一品国公,世袭罔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