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更鼓又敲了两声。
郭牡丹听完大铜所说的话后，沉默了片刻，起身披上外袍，又用披风毛领遮住自己的容颜，朝大铜道：“你同我去正屋。”
言罢，她已经擡脚行了出去。
与她所想的相同，正屋中此时格外安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床榻上的帷幔被放了下来，掩住了榻上仍在昏迷之中的男人。
兴国公和赵氏远远地坐在屋中两侧，神色显得有些麻木，瞧见郭牡丹进来，才稍稍打起了点精神。
赵氏嘴角动了动，想强扯出一个笑来，但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望向郭牡丹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心酸。
不等赵氏说话，郭牡丹已经跪了下来，缓缓俯下身子，朝赵氏和兴国公磕了几个头：“公爹，娘。”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好端端的，做甚磕头。”
赵氏说着，连忙行到她身旁，想要亲手扶起女子，却被她避开了手。
郭牡丹昂起小脸，说出来的话无比平静：“娘，儿媳，愿意同二公子和离。”
此言一出，宛如在屋内炸开了一道惊雷，赵氏愣在当场，兴国公也颤颤巍巍地行到郭牡丹面前来，紧皱眉头：“牡丹，这个时辰了，你快些回去休息。”
郭牡丹并没有起身，反倒把身子挺得更直了：“公爹，娘，儿媳与二公子并无夫妻之实，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二公子想要和离，也是情理之中。”
她擡起眼，眼神扫过床榻上垂下的帷幔，咬了咬下唇，坚定道：“我原本就要回乡侍疾的，因着京中局势原因，已经在此耽误的太久了，恳请国公爷与国公夫人，让我回乡照料父亲。”
言罢，郭牡丹又磕了两个头，神色坚毅：“愿国公爷、国公夫人成全。”
赵氏嘴唇翕动，喃喃道：“你……你甚至已经改了口。”
郭牡丹没有答话，只直挺挺地跪着。
正屋中又沉默下来，比适才更加寂静，还是一旁侍立的下人低声提醒道：“夫人，时辰到了，该给二公子换药擦洗了。”
赵氏拭了拭落到腮边的泪水，匆匆道：“换药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急急擡脚转身，不敢再看郭牡丹，快步行到了床榻旁，亲手从下人手中接过棉帕，给榻上的男人擦拭手心和额头。
听着床榻边传来的动静，知道男人至今尚未醒来，郭牡丹默默咬住了下唇，强逼着自己不要去看床榻。
兴国公站在一旁，久久凝视着面容坚毅的女子，许久后，轻叹一声，道：“好孩子，是我们霍家亏欠你了。”
说着，兴国公弓着身子，缓缓行了几步，从自己的书案下方拿出来了一物，又朝郭牡丹行来，交到她的手里：“郭家这两年多来填补府中的银两，府上暂且还不上，这是兴国公府的地契，暂以此相抵。”
毕竟是一等公爵府，兴国公府的老宅有价无市，价值远超她们郭家填补的钱，而且老宅意义非凡，与其说是将地契抵给她，不如说是兴国公的愧疚和补偿。
郭牡丹垂下双眸，擡起双手，将那地契推了回去：“国公爷，我不能要。”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因为，我还有事相求。”
她唇瓣轻启，朝兴国公低声说了几句话。
兴国公原先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几句后，忍不住擡眼望她，却被女子坚定的目光堵住了想要询问的嘴。
待一切都交代完后，郭牡丹又朝兴国公和躲在一旁垂泪的赵氏深深鞠了一躬，低声道：“国公爷，国公夫人，进京这段日子，承蒙二位照料，多谢。”
她擡起头，轻轻扫过帷幔下的床榻一眼，头也不回地行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明。
霍霆醒来时，正在正屋内。
“咳咳。”
他轻咳了两声，费力地直起身子，一旁立时有两双衰老的胳膊扶住了他。
男人擡起眼，轻唤了一声：“娘。”
他偏过头，望向头发胡须已经花白的父亲，抿了抿唇，迟疑许久后，深吸了一口气道：“爹。”
兴国公身子颤了颤，下意识地想要应声，又板起了脸，瞪向儿子，正准备教训几句时，就被妻子拉到了身后。
赵氏双眼红通通的，憔悴不已，哑着声音道：“日后，不要再这样了。”
霍霆没有应声，顿了顿才道：“好。”
话音未落，他又盯着父亲和母亲的双眼，低声道：“但儿子还是要同郭氏和离的。”
“这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