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脚步声猛然间顿住了,屋内屋外寂静下来,云和风似乎都一起屏住了呼吸,男人立在原地,恍然有种错觉,错以为自己听见了树枝抽条的声音。
但树枝不会如此快抽条的,这肯定是他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会听不见屋内回答他的声音。
“是我,你打开门吧。”
霍霆又重复了一遍,说到让她开门时,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与恳求。
数月离别,一路奔波,此时与她只隔着一堵墙,他心中有欢喜,也有茫然和无措。
他不知她为何欺骗自己,也不知她的身份是什么,更不知道她又为何离了京城,回了家乡。
但眼下,他只想见到她,一切的一切,都压不过想见她的冲动。
“我很……挂念你。”
京城混乱,局势不稳,她一个弱女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能从中保全自己。
霍霆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勉强没有破门而入。
终于,屋内传来了一道声音,一道他极为熟悉,在床底间他听了无数次,想念回味了许久的女声。
“我这被逃婚的寡妇,怎么能劳动世子爷挂念?”
“什么被逃婚……”
男人话刚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眼前的屋门。
要是他没听错的话,尽管声音有些不同,可适才那句话的语气,与同他和离的前妻,一般无二。
适才停歇了的小雨,不知何时,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打在屋檐上,顺着檐角滚落廊下,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灯光,摔出了一地的星芒。
身形高大的男人久久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雨渐渐下的大了,雨水从屋檐下溅到了廊下,打湿了男人的裤脚和鞋袜,可他却浑然不觉,仍旧立在原地,失了魂一般,盯着眼前紧闭的屋门。
被逃婚……寡妇……世子爷……
这三个外人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词串在一起,却是此时,他脑海中最令人震撼的一道惊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又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的事。
若不是春夜的寒风吹拂到了他的身上,若不是带着凉意的春雨溅到了他的肌肤,他恐怕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尚未醒来。
可是这噩梦,实在太过真实了些。
他先前还觉得她看得那话本子太过荒谬,可真正发生时,他却想要感叹,话本子上的情节又算得了什么。
他千方百计想要她离开的夫君,是自己。
他费尽心思想要和离的前妻,是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霍霆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可是很快又吞咽了回去。
斟酌了一遍又一遍,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所以,你就是郭牡丹吗?”
尽管心中已然明晰,可他还是抱着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问出了口。
屋内没有回话,那超乎寻常的寂静,已经表明了答案。
果真是她。
男人阖了阖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向自持聪慧,可现在脑子里却像浆糊一般糊成了一团,怕是连三岁小儿都比不过。
郭牡丹……郭牡丹……
他也不是没有联想过,在她告诉自己名讳的时候,他便觉得,秦芍药与郭牡丹,很是相像。
可谁又能想到,郭牡丹与那天天同他在一处的秦芍药,就是一人呢。
难怪适才随从们提起这宅院主人时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难怪他最初瞧见禁军查探的地址时,莫名觉得这处小镇有些耳熟,难怪……难怪……
“是我对不住你。”
男人的声音低入尘埃:“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千里迢迢远嫁去京城,新婚当日遭到逃婚,原以为死了的夫君又突然出现同她和离,她怎么可能会好。
果不其然,女子冷哼一声,声音冰冷:“托世子爷的福,不好。”
霍霆被噎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涌现出一股慌乱来,比在战场上见到敌方占据优势时更慌乱不知多少倍,似乎在下一瞬间,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便要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