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难圆
“殿下,殿下!你等等我啊!”
空青追在祝焰身后一路往长街上跑去,怀里的人了无知觉,跟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抖。祝焰将撑住他脖颈的手臂往上擡了擡,将他的脑袋抵住自己胸膛,一脚踹开魑魅宫的大门,把人安放到榻上。
画魄被祝焰靠着蛮力从肉身抽离,又强行将魂魄冲破束缚带了回去。肉身与灵体一时半会儿难以重合,沈鸿薛开始发起了热,身上淌起淋漓的热汗来。祝焰打发空青回了十八塔,他调动起灵力来,将体温变回平日里的温度,大手覆盖上他的前额。
沈鸿薛总爱戴条细细的抹额,当道童这些日子总得装小孩充天真,霎时取了又放下刘海来,弱化去大半他身上那股疏离淡漠的气质。
易容术随着此刻魂魄肉身的震荡消失殆尽,沈鸿薛重新变回从前的身躯,被祝焰规规矩矩裹紧被子放在床中央。原本凉透了的手被他身上层起叠涌的高温取代,黏腻滑润的汗沾了他满手。祝焰起身将他重新抱起来,一手托着脑袋,一手解开他身上变小的衣服褪下扔到床下。
锦被柔软,祝焰将人搂进怀里,用浑身的凉意逼退对方身上烧得炽热的火。
沈鸿薛做了一个梦。
娘亲,娘亲。他在一片焦黑的残垣中挣脱开身外的人,他感到自己伸手去用力摇晃起身后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却再没得到半点回应。
地上的焦土破木将他浑身都染黑,小小的,稚嫩的手掌被地上残破尖锐的物件划得鲜血淋漓。他跪在地上往外爬去,哭声变得嘶哑,眼泪已经干涸,他费劲攀上门槛,终于得见外面那片苍茫的雪白。
娘亲,爹爹。他伸手抓起一把地上的雪来,最终力量不支倒在地上。他能感受到温度急速的流逝,伴随着呼啸起来的寒风与暴雪。
我会死在这里吗?
好冷……
沈鸿薛睁开眼,迷蒙之中被凉意包围。他眯着眼睛伸手推了推抵在自己面前的胸膛,感受到头顶上的人,他微微扭了扭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是祝焰。
怎么是他?
那花到底用了没有?
“祝……”
“……嗯?”
沈鸿薛讲不出声,出不了祝焰的怀抱反而被搂得更紧。他无奈的扯了扯祝焰散开的头发丝,示意他低下脑袋来。
他原意只是想让他略微往下低一低,想要脑袋往后挪动些地方给他腾出一片空,却被他扣着头捞回原处,蹭着他凑近他旁边。
“……离我远点,你太冷了。”
身上的手说松就松,祝焰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全都裹上沈鸿薛,自己从床上坐起,将一边摆着的衣服囫囵穿好。沈鸿薛费力的侧过身来,被他伸手撩开挡住脸的头发。
“好全再和你算账。”
空青在寝殿楼下守了一晚,点了不知多少次脑袋后终于瞥见紧闭的大门走出个人来。
“殿下!”
他迎上前去,躲开祝焰伸展出来的手:“沈美人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他哈口气来往后厨走去:“成堆成堆的灵药供着,整夜整夜的灵力养着,套了一手一脖子的珠串子,能怎么办,好好供着,好好养吧。”
空青脑子里已然浮现出沈鸿薛被套了一身珠宝的样子,震惊之余又忍不住觉得那模样相当好笑。他伸手去替祝焰接下餐盒来重新往外走,路过的鬼使们纷纷朝他问好,空青终于想起正事儿。
“殿下,荼芜……”
“已经开了。”
其实早在昨日荼芜就开了。祝焰日夜不休的守着,生长速度渐长,他刚准备收了花去查查造魂的法子,就瞥见自己手上那条异常的姻缘线。
他的手摸上自己的指节,颇有种劫后余生后的庆幸。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他下手之时遇上荼芜正好成熟。
祝焰一向不太信命,他见多了天上的神仙,知道所谓的命运不过都是各路神仙显灵,四下齐力捏造的。生死由司命,姻缘由月老,财运由财神,各有各自的担当。
但他经过这一遭,倒实在是有些相信起来了。
姻缘线阴差阳错从左云谂身上跑道自己这一头,系得死也取不掉。祝焰忍不住想起来,这线到底是认错了人敲错了门,还是从一开始就该系在自己这头,遇上沈鸿薛,带他一路重回这人间。
不会。
他沉浸在被选定的喜悦里,忽然意识到沈鸿薛终归是要回去当神仙的。神鬼两界相隔,若沈鸿薛最后复位,那这线不是消散就是重连,绝不会再牵绊彼此。
空青一股脑的问个不停,祝焰听得心头烦躁,一把接过食盒来走回了寝殿。
“把门给我带上。”
沈鸿薛神识不太清醒,时晕时清醒,听见点动静费力想擡起眼睛,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人搂着肩一把从被子里捞出来。
“来,我伺候你,吃点东西。”
冒着热气的勺子被抵到嘴边,他撑着脑袋发晕,胃里翻江倒海,索性往另一侧一倒,不偏不倚靠进祝焰的颈窝,躲开送上门的吃食。
“哟,怎么生个病还学会撒娇的本事了。”
“……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