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地
沈鸿薛还在院子里，川莲同两人聊起人间来便停止不住话匣子，一会儿言说冀州的酒香烈，一会儿又迎合起沈鸿薛来，对江南的点心赞不绝口。样样都新鲜，空青听得眼睛发亮，一个劲儿的往下问。两人声量吵闹起来，让沈鸿薛没察觉身边有人走近。
祝焰的手搭上他肩侧，他顺着手臂擡眸，只瞧见身旁的人瘦削的下颌，还有新换上的耳坠。
他好像很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配饰，总爱些名贵珍稀的玉石，随着衣服的颜色变了材质和款式，要一身都搭调才算好。
“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没有。”
祝焰对空青来说也算不上个稀奇人，川莲更是懒得多看他几眼。两人将面前沈鸿薛端来的糕点分在手中小口小口吃，阁楼上云华遥遥朝他致意，衣袍消失在楼宇拐角的尽头。祝焰在沈鸿薛身边落座，只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还得等些时候。”沈鸿薛先他一步走进寝殿，将那几套没带去人间，改过尺寸的衣服拿来折叠。
“叠这些做什么？”
沈鸿薛手上动作没停，还想着该如何告诉他自己得保持着从前那儿童样子去同他再次共赴人间。他以为祝焰是问他为何要带这些小衣服去，他见人走上前，从柜子里重新提留出几套从前被他嫌弃了个透彻的黑衣来塞进他怀里。
“你们当侍卫的不该穿这些？”
“是，但这次得劳你再受累一遭。”
饶是沈鸿薛再不愿意，话已递到嘴边也不得不说。他三言两语同他解释清教坊司绝月楼其中关联，又将自己从前在绝月阁任职的事挑着避不开的同他讲明，祝焰听完一席话，这才同沈鸿薛的想法重新搭回一条线。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易容的事，或许是瞧他早些时候那会儿正困顿着。西津两个字简简单单或许说明不了什么，就凭着沈鸿薛那反应，也足够祝焰反应过来其中道理。熟人太多，不一定谁都乐意见他“死而复生”，仇敌在暗他在明，不改头换面简直寸步难行。祝焰猜测着命格走势，自己现不了形，那他多半是变做个新进楼的小喽啰，总不至于变个声音，吊着嗓子混进歌姬里唱曲，身段纵容好，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柔弱无骨的曼妙腰肢。祝焰经历这两遭，知晓虽然这命格多有离奇，但绝不会脱了现状凭空捏造。
他见沈鸿薛质询的目光，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他想着当军士的打扮需得低调，而他则是想着又得憋屈回去当儿子。
“沈大人，平时这么聪明，怎么偏偏这时候少了灵性？”
祝焰看着眼前的人放声笑起来，见他实在呆得可爱，上手捏了一把沈鸿薛的脸。恰好错过他一寸寸暗沉下去的表情。
“难不成你那血雨腥风的绝月楼还负责从孩子养起？我发现你偶尔笨些也可爱得紧，不如你……”
“祝焰。”
沈鸿薛出声，将手上东西往他身侧的床榻上一扔。祝焰被那动静一惊，终于意识到些不对。
“是谁说易容得连同骨架一起的？”
“不是……你听我跟你细说……”
沈鸿薛冷哼一声，微微侧身一闪，躲开祝焰伸过来拉他的手。他转身朝外走去，熟门熟路拐进祝焰的偏殿，人跟在他身侧喋喋不休，沈鸿薛三分真气，其余不过是想趁机发挥，进了偏殿门就开始在柜子里搜刮起来，将那些被塞进底，不受主人家待见的深色衣衫全都借此一遭解救出来。
沈鸿薛白捡这许多便宜，顺带手下祝焰讨好般塞进手中，美其名曰作配的珠宝石料重回到自己房里。祝焰原以为出这许多财力总归能讨来个笑脸，慢了一步跟上前去，就被大门重重甩了脸。
“剩些功夫去收拾你的行装吧，鬼王殿下。”
他啼笑皆非看着面前的门板，里面的声音传来，听着早已不如方才冷淡。祝焰握拳敲门的手垂下，无奈的轻拍过自己大腿，一摆头依靠着门就这样落了座。
“欺我骗我事小，殿下别被自己蒙蔽就好。”
门内的声响被隔绝，只听闻些细细碎碎的布料磨蹭声，沈鸿薛东西不多，祝焰估摸着很快就能收拾齐整。他没挪动步子，蜷起腿来在门外等着他重新出来。
“若是能畅快直言，谁愿意在你面前装模作样。”
祝焰自说自话，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何时消失。沈鸿薛拎着手里小小的包裹，蹲下身抚手上门。他知道祝焰在外头，一句话听了半猜了半。心下情绪复杂翻涌，他若推门，必得重新换上一张冷脸装装样子，两人不过一门之隔，所思所想却好像背道而驰。
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糊涂到底了还想着诓骗。
门从里往外被轻轻推动两下，祝焰站起身，看着人利落的走到自己面前。
沈鸿薛演戏功夫不如他，他冲着人无奈眨两下眼睛，抄起手来问他：“给你故技重施的机会，还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