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祝焰故作姿态放低了腰，饶有兴致的伸出手，学着贵族小姐们下车前候在门口那做搀扶用的丫鬟的模样垂着头回到沈鸿薛身侧。这点不知何处突然冒出的兴致沈鸿薛难以理解，却也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往前头迈出一步，让牢里的三人与面前的小孩都能看得清楚。
“几位被关在这里良久，想来还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吧？”
“再过几日，城外灵宝观后山便要举行一场祭祀大典，为着重病在身的公主殿下，也为着江山社稷得神护佑。”
沈鸿薛重新转回身，用手背轻拍几睛：“你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帮着前后张罗打点，一心帮着李毓完成这场典礼。”
“那你知不知道，诋毁你姐姐声誉，害得她在宫中朝野，市井之间举步维艰的，正是你一路帮助依附的皇帝？”
或许这话落进此刻被封了嘴和身躯的林玄商耳朵里虚假得像句激他的假话，但沈鸿薛心头实在是并不轻松，连带着语气一起沉重起来。他背起手退开一步，不理那四张表情各异的脸，简明扼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真相全盘托出。如今话也说清，再定着人也不是个事儿，他冲着祝焰点点头，光晕从四人身上缓缓满溢而出，直至全部回到祝焰手掌心。
林玄商什么也没说，呆滞着一张脸，就这样握住手上短小尖锐的尖刺，冲着石板地面发了疯一般猛刺几下。
“他为什么要骗我姐姐！当年.......当年明明是他非要登门求娶，是他苦苦哀求，是他先找上我姐姐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明明那么好........她明明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话落在祝焰和沈鸿薛耳朵里，其实也并不好受。林玄商对林浣盈的感情深切到什么地步哪种层次，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人被人毫不留情告知了全部真相，第一反应不是为着自己受骗而蒙羞恼怒，而是替自己还在罪魁祸首身边的姐姐打抱不平愤懑难言。沈鸿薛叹口气，他看着地上跪地的身影，落下的眼泪和抖动的身影叫周围几人全都不自觉安静下来，模样里依稀还能看出些稚气。若是林浣盈没有嫁给李毓，若是她一直留在林府，留在她生长热爱的江南，驰骋在北边那片旷原，或许林玄商有她的教导，也不会犯下如今这许多错事。
但命运就是这样，从不会给任何人半分悲悯，它推着你往前，没有后悔的时机，连神也逃不过被它支配的宿命。
“这位大人，在下敢问一句，您是从何处得知这些辛密要事？事关紧要，我们必得明了来龙去脉才得继续商讨后事。”
后颈的那枚钉子如今取得越发频繁，沈鸿薛几乎没有犹豫就伸手往后摸去。同陆英一模一样的反应，地上的人与仍关在牢笼之中的三人惊愕的看着那片光芒将他的脸庞所覆盖，最后露出他原本的面容。林玄商接任他的阁主之位，从前从未见过他。但黄家三位副官从前与他曾有过短暂共事，只一眼便识出他身份，看他的眼神由原先的震惊里带上些怀疑和恐惧。沈鸿薛对这反应也不算陌生，只简单解释几句，便急着将此番前来的目的同他们挑明。
“我来也并非是为了演这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给你们瞧，也对什么神位官位兴趣不大。但李毓并非明君，且那道士逆天而行，平白折损多少无辜性命。若任由他这样揉搓拿捏，那人间岂不成了他囊中之物？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场景我想谁也不愿得见。”
“所以，我想请你们同我共演一出戏，就在几日后的祭祀大典上。”
“帮你？”
林玄商从地上站直了身，他看着面前人的模样，再精致的脸也入不得此刻他的眼：“天下大道皆与我没什么干系，死了便死了，我也并不需要什么长生百年。帮你可以，但我要你先保证我姐姐性命无虞。”
“你要我们如何保证？”
祝焰发出声轻蔑的笑，他迈步上前，随便扫过几眼林玄商泪痕未干的脸：“你姐姐现在李毓身边，就已经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他再蠢也不会在这几日的紧要关头拿妃子皇后开刀。祭祀大典情况未卜谁也说不清楚，你不要命我们还........”
“你先别说了。”
沈鸿薛看着林玄商带着决绝的神情，最终还是轻拽两把祝焰的袖口示意他停住嘴。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任何人的性命，连他自己也说不准会不会将自己赔进这场荒谬的闹剧之中。但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沈鸿□□速思索起来最妥善的办法，提出个略折中些的点子。
“到时候情况的确难以预料，即使是我，也说不准最后是死是活。”
沈鸿薛不理祝焰灼灼的目光，摇摇头继续往下说：“但她若是想活下去，自然也有更妥帖的办法。我们进宫一趟，将事情全部告知给她听。你姐姐不是个蠢笨的人，若是想自保，自然能找到合适的办法与说辞。”
静默良久，林玄商始终毫无动静。就当沈鸿薛以为这最后的办法也失效时，穿着披风的人收起短刺，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将关押着人的大牢门开了锁。
林玄商将大门拉开，自己侧身至一边。里头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出牢房，他抹一把哭花了的脸，重新走到沈鸿薛身边。
“成交。”
“我看这一个两个，真把我们当成递话跑腿的仆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