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难过,小狗发飙
沈南昭背着包回到了教室。
原本九中的周末是没有假期的,可这次研学只选择了三个班参加,为了平衡各班之间关系,学校特意批准了两天假期。
空荡荡的校园里寂静无声,他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像是误入了陈旧的梦境。推开虚掩的教室门,他将鼓囊囊的背包放在了自己桌上。
啪嗒!随着桌身的轻微晃动,就像是触发了隐蔽机关,一个小小的纸团从他的抽屉边缘掉下,滚到了脚边。
沈南昭的目光落在纸团上,停顿了片刻,却还是弯腰捡起。
那是一页脏兮兮的,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他慢慢展开纸团,只见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字迹和签名,而纸张的最顶端,正清清楚楚地印着扎眼的墨字:市博物馆研学报名登记表。
在“杜益源”名字的下方,就是“沈南昭”,那是他亲笔写上的内容。
这就是“消失的原件”。
它好巧不巧、有意无意地放在了受害者的抽屉里,又专程摆在了一碰就掉的位置,成为了最恶意的下马威。
“凶手”将沾血的匕首掷在他的脚下,他们期待着让那人亲手捡起,想象着他捂着伤口难堪的表情。
在垃圾堆里,上进就是原罪。
他们叫嚣着,肆意宣泄恨意,妄图判处背叛者死刑。
沈南昭沉默着,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眸子更是死寂一片,像是漆黑的深潭,不起半分涟漪。
他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许久,终于动了起来……先是伸手将报名表抚平,随即起身,将它整整齐齐地摆到燕玉琼的桌上,四个角分别用书本压住。
他将罪证,工工整整地置于人前。
小人惯爱躲在阴沟里绵里藏针,他们抱团施暴,渴望建立权威,展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最后以受害者的恐惧与焦躁为养分,长出一副丑陋扭曲的皮囊。
也许旁人会为他们的排挤而备受煎熬,但沈南昭不同,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从不是一类人。
尽管在泥淖中扎根,但他绝不允许自己烂在这里,成为永远扶不上墙的泥巴。
人不应当为凶手的龌龊行为而自我羞耻,因此,他敢于掀开浅薄的遮羞布,将一切肮脏放于人前,摊在阳光下。
他向来坦荡,爱恨亦然。
只是……
沈南昭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己的背包,他慢慢拉开拉链,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水杯、帽子,校牌,雨伞……
秦轲提到的一切,都被他放进了包里,他像是按图索骥的小松鼠,兢兢业业地屯粮,满怀期待地等候检阅,最后却潦草收场。
除此之外,还有两包夹心饼干。
一包葡萄味,一包橘子味,都是他精挑细选,本想带去给那人分享的——
所有的遗憾也仅此而已。
沈南昭拉开了凳子,他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饼干,不算优质的葡萄味夹心有些腻人,像是混满香精的浆糊,黏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甘心,却不得不低头。
在无法妥协的同时,他无力反抗。万千苦楚终究哽在喉头,被他一口口嚼碎,拼命吞咽下去。
他想,我就难过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
市博物馆里,三中作为发起方,自然先行入场参观。
正如秦轲说的那样,一群高中生在带队老师眼里就是转身能捡泥巴吃的幼稚园小朋友。
他们被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排队听了讲解,终于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潇洒的自由参观时间到了!
被禁锢已久的小麻雀们呼啦一声,扇着翅膀就四散乱飞了,秦轲则是跟着张宇天浑水摸鱼,偷偷顺着队伍,摸去了南城九中的地盘。
“一、二……”张宇天踮着脚,眯眼数着,他眼睛一亮,“哎,三班三班,在那里!”
秦轲却心神不属地四处张望着,他试图在一众相同的打扮里,找到那只灰扑扑的兔子。
“你去找你弟弟,我在这儿等你。”他皱眉拒绝了张宇天一同前往的邀请,目光在九中队伍里逡巡着。
张宇天无奈耸耸肩:“好吧,老大等我哈!”他撒欢地奔向了三班。
人呢?秦轲有些无奈,他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焦躁,该不会真走丢了?
他下意识掏手机,突然惊觉,自己并没有存在那人的号码……
想到这点,他脸上烦闷更甚,带着脾气将背包拉链拽回。
唰——
他将背包往身后一甩,却是向着张宇天离开的方向走去。
九中的校服是灰黑色的,而三中校服是蓝白相间,饱和度较高,看上去颇为显眼,张宇天就像是落入狼群的天蓝小羊羔,一眼就能锁定位置。
秦轲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周身萦绕着“别惹我”的冷峻气场,他一路畅通无阻,九中的人纷纷让路。
其中有几个学生对他这张脸颇为眼熟,他们小声嘀咕起来。
“哎,这不是天天在我们九中校门口的那人吗?”
“是啊,就是他,好像有几天没见到了……”
“他也是学生哇,不也要上课?”
“他找谁啊?”
“谁知道……”
那些人好奇地打量着,开始不着边际地猜测。
这些目光并没有阻碍秦轲前进的脚步,他走到张宇天身边,见他正拍着一个小胖墩的背,还给他递了一瓶可乐。
“哥……”小胖见一个和他哥哥穿一样校服的人过来,看起来周身气质也不是那么“和善”,曾经的阴影涌上心头,他有些胆怯地往后瑟缩着,小心扯了扯张宇天的衣服。
大哥救我!
张宇天回头,有些惊讶:“老大,你怎么来了,要归队了吗?”
秦轲没有理他,他冲着小胖墩微微点头:“你好,我是张宇天的同学,秦轲。”
“秦哥好。”如果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哥是自己人,这就好办了!小胖墩松了口气,他愣愣地点头,非常上道地认了哥。
张宇天吃惊的目光又投向了自家弟弟——
不是,你小子还挺会顺杆爬啊,我都没叫过哥,你倒是先认上了?
简直是人中龙凤,不得了啊。
秦轲没有反驳什么,他只是扫了一眼他们这条队伍,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突然问道:“麻烦问下,你们班有一个叫沈南昭的人吗?”
“啊?”小胖迷糊了,他老实摇头,“没有啊。”
秦轲心头微沉,下一刻,却听小胖墩补充:“沈南昭不是二班的吗?”
闻言,秦轲猛地擡头,也许是目光太过锐利,吓得小胖一个哆嗦,他握着饮料瓶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他,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二班的队伍就在三班前面,现在还在排队等待验票进馆,他们队伍沿着花坛稀稀拉拉地坐了一排,小胖墩指了指前面:“喏,那是二班。”
秦轲扫了一圈,依旧没看到沈南昭的身影,他心下疑虑,正准备动身前往询问时,就听见张宇天笑着对他弟说:“你还知道挺多啊,别的班的学霸都认识。”
“人家年级第一,多和他玩。”学渣张宇天拍了拍堂弟的背,语重心长地交代道。
小胖墩脸上露出了一种难言的表情,他摩挲着瓶子,踌躇道:“可是,和他玩的话,就没人会和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