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气了,我不需要
为了最近的奥数竞赛,沈南昭留下进行了额外的训练,等待他骑着车回到家时,月亮已经高高悬起了。
远远望去,老屋的方向黑黢黢的,像是月夜下漆黑的堡垒。沈南昭顿感不安,他脚下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
老人的青光眼非常严重,他们屋子用的是最高功率的白炽灯,平日里白天都要打开,更别提那么晚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外婆!”沈南昭放好车,快步走了进去,他一把拉开了灯绳。啪地一声,只见光明如潮水般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
桌上摆着冷透的饭菜,筷子随意地搭在那里,碗里的饭只少了一个角落,看上去是被匆匆扒了一口。
沈南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语气发颤,又提声喊了一句:“外婆,你在哪儿?”
“南南。”屋里传来了虚弱的回应,沈南昭冲了进去,按开了灯,只见老人正合衣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额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满是隐忍的痛苦神色。
“怎么了?”沈南昭蹲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放轻声音道。
“没、没事。”老外婆不想让小辈操心,只强打精神安慰道,“就是不小心拧了下腰……”
老外婆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从不干重活,怎么可能拧到腰?沈南昭知道这不是实话,便严肃道:“你别骗我,咱们现在去医院。”
“不用!”见沈南昭掏出手机准备喊车,老人扯住他的衣袖,犹豫道,“今天有些发昏,跌了一跤,可能摔猛了,休息下就好。”
“头晕吗?”
“有一点。”老人答道。
“想不想吐?”
老人的喉头动了动,她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只是道:“我没事的,只是没胃口,休息一下就好了。”
闻言,沈南昭的心如坠冰窖。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怕摔跤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异常危险,从老外婆的话里,他基本可以确定应该是磕到了头。
头晕、恶心呕吐……这可不是好预兆。
沈南昭的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扯了扯嘴角,安抚地拍了拍老人干枯的手,随即仓惶地掏出手机往外去,他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向电话那头阐明情况后,他开始了准备工作……
沈南昭有条不紊地从衣柜里翻出了旅行包,收拾起了毛巾、茶杯等日用品,他在夹层里摸出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微凉的触感几乎冻得他一哆嗦。
他顾不得犹豫,只是将零散的钱一把搜拢进口袋后,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链,再次进了房间,掩饰住眸中担忧,轻声细语唤醒了老人:“外婆,我们去医院看下好不?”
“嗯……”老人神思昏沉,她已经有些听不清外孙的话,眼皮颤动了好一会儿,才缓声答道,“不用那么麻烦,睡会儿就好了。”
“睡会儿就好了……”她低语着,眼皮渐渐阖上。
沈南昭喉头哽咽,他眼中有泪,却固执地咽回,只是强打精神,背着包慢慢滑坐在地上。从始至终,他的手一直牢牢攥着老人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稻草。
他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等候着,窗外却漆黑一片。
此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了。
等他们到达医院后,老人还留存着部分清醒意识,医生细细观察后,转过头吩咐道:“先做下检查,家属办下入院。”
在看清陪同的是个少年后,他拧紧眉头:“你家长呢?”
沈南昭犹豫片刻,擡眸道:“在外面,我负责就行。”
也许是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医生不疑有他,放缓语气道:“尽快通知家长吧,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断,初步怀疑有轻微脑震荡……”
“严重吗?”沈南昭声音发紧。
医生将笔插入胸前的口袋,道:“年轻人还好点,年纪那么大了,谁知道呢?”他看着少年怔愣的神情,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别太担心,至少目前看来是没什么的。”
沈南昭默不作声,他匆匆转身道:“谢谢医生,我、我先去办入院。”
等到把人先安顿下来,沈南昭匆匆跑去了大厅办入住,他掏出了所有的零钱,以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漫长操作后,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表情为难,她擡起头,委婉的提示从扩音筒里传出。
“小同学,还不够哦,还差三百一十九。”
沈南昭一愣,他犹豫片刻,垂眸道:“麻烦问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呢?”
“一千六。”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电脑,她关切道,“你家大人呢,没有来吗?”
“一千六。”沈南昭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几乎是踉跄着扶住了前面的大理石台面。
是啊,本该这样的,他不是早有预料么?又在期待什么奇迹呢……只是在十八岁,按照约定被抛弃了而已。
射灯的光亮反射在漆黑的台面上,浑圆刺眼,像是远古神话里的七个太阳——他成了没有弓箭,在烈日下炙烤而亡的后羿。
“还差三百一十九吗?”
没有时间给他消化,沈南昭面无表情地确定道,随即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就在按下拨通键的那刻,他几乎丧失了呼吸——什么时候,他那么依赖那个人了……
耳畔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彻底撕裂了他所有的意志与伪装,手机霎时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差点让他拿握不住。此刻的他悚然发觉,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潜意识里感觉只要秦轲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屏幕上的号码如此熟悉,它就像是一个甜美的诅咒,仿佛念出来就能同暗处的魔鬼交换,换得鲜花美酒、换一条坦荡的明路。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支燃烧过半的蜡烛,或是寒冬里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燃尽了就没有了。
那么,现在他手中的,会是最后一根火柴吗?
啪嗒——
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溅了上去,沈南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被水迹遮掩住。
奇怪,房子里也会下雨吗?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随即整个人被罩在玻璃罩里,与外界一切隔绝。
一个未知的魂灵驱使着他按下返回键,他几乎是逃一般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小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几句孩童的嬉笑,听得出那边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沈南昭听着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张宇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了。”他脸上是泪痕,但语气没有一丝异常:“能不能借我五百元,下个月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