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0
温雁站在门外,脸上没有表情。
昨天是五一,亦是她与郑书文的新婚,今日是五一的第二天,家中老辈小辈上上下下都在。
楼下的热闹衬得阁楼安静得可怕。
佳妮张了张嘴,喊了声:“妈……”
温雁拉着佳淇进屋,把门关上。
佳淇冲温佳妮使眼色,要她当做什么都没说,也许妈什么都没听到。
阁楼卧房虽逼仄,但被收拾得很好,架子上的书摆放得整齐,门口墙角鞋架上的鞋子干干净净,是属于佳妮自己的生活气息。
屋内的光线有点暗,但好在有一扇天窗和推拉窗,光线温和通亮。
温雁还记得,佳妮刚搬进来的时候,阁楼积了灰,一开门便带进了风,灰尘扬起,在阳光下是淡金色的,而木质的桌椅、柜架、床都要烂了。
一开始,这里应该是储物室,后来也是临时给佳妮父亲用的画室,再后来人病了,画不了了,画室又恢复成储物室。现在在墙角处或许还能找到当初画画时留下的痕迹。
但这些,温雁从未跟佳妮说过。
女儿像父亲,没有什么宿命不宿命的,只觉得神奇罢了。
丈夫死后,头七那天,佳妮怯怯地来跟她说,她不跟佳淇挤一张床了,想要住阁楼那间房。
当时,温雁望着女儿,心里是厌烦着的。
家中这么多房间,为什么非要住阁楼那间破屋呢?果真是他的好女儿,像极了,连喜好都相似。
因为佳妮像丈夫,温雁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刺着,也就从未仔细看过佳妮,也从未仔细看过佳妮住的地方。
看了后才知道佳妮心灵手巧,将原是旧旧的阁楼收拾得干净整齐,像她父亲那样善于发现,把窗外的好风景留在了室内。
也发觉到佳妮的头发多么细软——头发细软,心思也是软的。真和她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也一样招人讨厌。
两个女儿,她的确是在乎佳淇多一些,一半是因为佳淇比佳妮小,也一半是因为佳淇不像丈夫。
在乎佳淇,介意佳妮。
她这个母亲,做得的确失败。但,她不后悔如此。
每每想起曾经的丈夫,温雁便会联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家的身份和作用。
那是一段不堪的过去。
方才在外头,佳淇说的话,她听得清楚。
身为一个女人,她第一反应该是发怒,而当看到女儿的脸时,她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身为一个女人的同时,她还是佳妮的母亲。
温雁拉着两个女儿坐到沙发上。
春天是个好季节,窗外绿植茂盛,叶子是青绿的,天空是湛蓝的,麻雀、灰鸽都是自由的。
狭窄的窗内——
佳妮背对着窗外绿色,低着头,先开口:“妈,我……”
佳淇冷丁地掐断她的话:“妈,我跟姐姐吵了一下下,很快就会和好,你别不高兴。”
温雁揽过佳淇的肩膀,揉揉她脑袋,“佳淇,你懂事了。”
听着母亲的话,佳妮弯住脊背,低头望着母亲的手,美甲褪了色,一双手细纹显了眼,刺着了她。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罪恶感叫她擡不起头来,叫她对不起母亲。
她万分痛恨自己,自知没资格掉眼泪,“妈,对不起。”
温雁擡起佳妮的脸,看她努力睁着眼不让眼泪溢出,望着女儿这个样子,听着女儿的“对不起”,心里头是真真实实厌恶着她的啊。
可谁教这个女儿又是她生的呢!血浓于水,不是骗人的。
“妮妮,你当是妈的错,是妈平时对你疏于管教,没有及时发现到。如果我早早发现到,或许……”
或许,女儿不会如此荒唐地喜欢上郑书文,而郑书文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家中了。
同时的,或许,她也没法子离开这个家了。
温雁拍了拍佳妮的后背,然后慢慢道:“妈上来是想告诉你们,我打算搬出去了。”
佳淇不意外,“和郑叔叔一起?那我和姐姐是不是也要跟着搬过去?”
温雁比方才还要平静,“不用,只有我搬出去。”
佳妮听到这句话,擡起头,“妈,什么意思?你要把我和佳淇丢下吗?”
佳淇是最早猜到母亲要搬出去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一出,这会儿,她不说话了。
“妈,是因为我吗?”佳妮抓住母亲的手,“妈,是我不对,我犯了错,可,可……我能改掉的!妈——”
“妮妮,跟你没关系。”温雁说:“之前我就想着,应该搬出去住了,把你们都带出去。
初一那天,佳淇闹了一番,我才知道原来你那么在乎你父亲,而我又做了什么呢?我纵容别人诋毁你父亲,纵容别人咒你的父亲死,我无动于衷,我甚至巴不得,但我从没想过,让你们听到、看到这一切。”
温雁紧紧地搂住佳妮,下巴贴着她额头,“让那时候的你看到不好的,听到不好的,一定给你带来了伤害,这是妈的错。”
佳妮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起了湿雾。
“妮妮,以前你问我,既然在这个家里待得并不幸福,为什么不搬出去?我跟你们说,离开这里谁养活我们?出去工作一天累得要死要活能赚几个钱呢?你和佳淇都还在念书,我是不能带你们离开温家的,我哪来的钱供你们念书,佳淇学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年十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