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个浮黎
“这悠闲的日子恐怕没有几天了。”通天坐在迟钰身旁,随手翻着黄庭经——经文熟稔,倒背都是常事。“说的好像让你亲自下场一样。”迟钰似是察觉出通天心神不宁,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通天心不在焉,仍揪着那两页经文不放,来回的翻弄。迟钰不由得笑出声,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笔,无奈说道:“何苦来,充做全然不知的模样不就行了?”
通天虽说知晓迟钰的底气从何而来,但看他此时悠然轻松的样子仍气不打一处来,单手敲着桌子嘟囔道:“你信不信,就算是二哥也照样紧张。”迟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道:“浮黎紧张也是紧张我。”说着重新拿起笔,低下头去认真写着名录。
“切。”通天不齿迟钰这色令智昏的模样,撇撇嘴发出不满的声音。“我瞧瞧。”见迟钰重新低下头,静不下心的通天教主好奇地扯过一页纸,一目十行的端量起来。“唉!”迟钰被通天的举动吓了一跳,怒冲冲地瞪向通天,看起来颇不赞同。“你不应该看的,万一沾染因果,你就是——”迟钰的话戛然而止,他愤愤的从通天手中抽回那张写着他打算落在量劫中的“棋子”名单。
“啧,别担心。你先前又没说这是什么。言出法随,你说了以后我不看便是。”这么一闹通天心里那点儿不安不见的一干二净,反而还有闲心笑着来劝迟钰不要那么紧张。“放心,你绝对够严谨了。”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迟钰没好气的将纸砸在桌子上压住,“我只怕没有!“
通天给他倒了杯茶,熟稔地转移了话题。“但不是我说你啊,去天庭打工的事儿,两教弟子去多去少我没意见。我看了,名单上的那些,要么是仙途坎坷,要么是福缘浅薄。这些弟子去修香火信仰,反倒是一件好事。”通天吸溜了一口热茶,不觉皱起眉。
碧游宫不似他二哥在昆仑的院子那样经年映着雪景。在昆仑时,二哥的院子里偶有细携而来的风,不经意的吹到脸上让人觉得虽柔却寒,所以品些热茶最佳。
碧游宫按照通天的喜好,裹挟而来的风总是掺着不惹人厌烦的热意。季春到初夏的时节,按照通天的话来说,这时候大地上赋予的生机,巧不巧的还和他的教义有些牵连。迟钰当时觉得通天纯粹是看不惯浮黎整日吹着冷冰冰的寒风,故意这么说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分家而居,通天还记得将金鳌岛的季节定在这个时候。
通天端详一会儿茶盏,可惜般摇摇头,默默放下了杯盏。“但是第二个事儿,你办的有些不地道了。”迟钰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吸溜着,听到通天这么说他的动作不自觉一顿,垂眸颤了颤睫毛,但仍若无其事的又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那个?”
通天顿了顿,垂眸隐忍了片刻,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西游。”他知道迟钰心知肚明,分明是和自己装糊涂。自己不说出他满意的答案,他恐怕能做到直到去见二哥回来都不应声。圣人言出法随,自己若是想再看一眼迟钰写满人名的那张纸,那便是逆天之举。
迟钰满意地笑了。他擡眼看向通天,分明带着笑意,通天却察觉出他此时的勉强。“哦,原来如此。”迟钰敷衍的应道。无辜被迁怒的通天,气的冷哼一声,戳破了迟钰的敷衍。“呵,装什么,这下你满意了?”面对通天带着点儿小脾气的冷嘲热讽,迟钰面不改色,只是掂量起桌上的八宝玉如意。
一把扇子在迟钰手里转的说得上是虎虎生风也不为过。通天气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好友还从二哥那里学会了不可理喻。面对迟钰明晃晃的威胁,通天本是好意的话语说出来也变得干巴巴的,甚至夹杂着呛白。“你是缜密,借着我的口防住了我也防住了二哥。但是迟钰,你这份心未必都能领受。在我这儿看都觉得你对西游的打算有失偏颇,更别说我那二哥。”通天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按捺不住性子直接站起身。“你和二哥的感情我不想置喙。只是眼下情好,真的就容得下你用他珍重的另一件事左右权衡吗?”
看着迟钰默不作声,通天拍在桌上的手僵硬地攥成了拳,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苦口婆心一些。“迟钰话是你自己说的,到极处而反噬。你不怕这传扬沸沸的流言,这无人看破的假戏,有朝一日,竟成真吗?”通天说完快速的举杯将已经凉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待迟钰从怔然中回过神来挽留,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迟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被自己压在肘下的纸,脸上的神情还有些僵硬。半晌过后他郁郁吐出一口气,盯着出自他手意欲谋划逆天之事的墨迹,忽而笑了。“玉宸啊……”这是迟钰第二次真情实感地唤自己这位好友的小字。除了演戏作假,平日里迟钰总觉得这样叫太过腻歪。通天也觉得迟钰的语气像是看低了他一辈,所以总别扭着不应承他。
“或许我确实不该借你之口……”迟钰的指尖从桌面上划过,不小心碰到一旁的八宝玉如意时他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差点儿把你忘了。”说罢他拿起乖巧装成扇子的玉如意,擡手丢了出去。看着在眼前转圈儿不肯走的玉如意,他认真地嘱咐道:“去吧,去找通天玩儿一圈去吧。”迟钰垂眸,低声细语道:“谁让他刚才冲我发了脾气,没大没小的。”眼见玉如意化成一道光消失在眼前,迟钰两指夹起这场不愉快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