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回到道观后的罗子平,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正阳尊者这个名字耳熟的原因。
让他耳熟的并不是正阳尊者这个名字,而是这种取名方式。
看红衣活僵和其弟子的装束,似乎完全是道门的打扮,但现在罗子平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是道门中人,因为从来没有哪个道士会取正阳尊者这样的道号。
但的确存在过这样以道士身份自居,却取着这样古怪名号的一群人。
就是曾活跃在数百年前的澄清派.
当时澄清派的势力范围很广,从南到北,从东南沿海,到西南内陆,信众繁多,尤其是偏远之地,佛受佛道两门的辐射影响较小,几乎全都信奉澄清派。
他们自称道门,区别于全真派和正一派,门下弟子行走于四方,以造福万民为口号,做的却不是降魔捉鬼安民之事。
建生祠,设活祭,敛巨财,换长生,这便是澄清派一向的手段。
所到之处,往往生灵涂炭,邪魔四起。
澄清派的创始人自称鸿元仙尊,相传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手上杀孽无数,敛财众多,作恶多端,后来被正一派和全真派联手诛杀镇压。
自此,澄清派才沉寂下去。
但看日记里白家老爷听到正阳尊者名号的态度,那时民间信奉澄清派的人恐怕依旧不少,只不过道门并不知道而已。
作为正统道门弟子,罗子平对澄清派自然没有任何好感,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红衣活僵如果是澄清派的人,那么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肯定不是云游这么简单。
澄清派的人目的性都极强,就凭白家老爷的那点钱财,恐怕没办法将他在这偏远贫穷的泥塘镇留这么久。
他的到来,恐怕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所谓的看见白家女儿命格尊贵,只怕都是借口。
想到夜里每次看见红衣活僵的时候,他都是待在泥塘旁边,罗子平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目的应该就是泥塘,或者说,是泥塘下的古墓。
但是他特意来找这个千年前的古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当时知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他太师爷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也没有途径知晓。
想要搞清楚红衣活僵的目的到底什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家女儿的这几本日记。
罗子平将日记取了出来,继续看了起来。
“送聘礼的人回来了,聘礼一件都没少,听说是被田小荷打回来的,兄长想亲自去找田小荷,但爹娘怕和田小荷交恶,影响我的凤命,将兄长劝住了,太好了,田小荷不用嫁过来了。”
“兄长他竟然,竟然阳奉阴违!他偷偷带了人出去,想把田小荷抢回来,结果被田小荷踹了一脚,是被人擡回来的,现在还躺在床上叫唤,我看是他活该!”
“怎么办,兄长躺了一天还没好,大夫说他已经废了,爹娘现在恨透了田小荷,说要找她偿命,那个大师还给爹娘出了个主意,说既可以给兄长报仇,又能解决我的问题,我想打听一下,可他是单独和爹娘说的,我打听不到,他们要对田小荷做什么?”
“今天娘带了一个坤道过来,说这是张大师的弟子,最近换她来照顾我,以后我不能出房门,也不能见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要等到张大师那边的事结束了才能出来,他们是不是要对田小荷动手了?”
又是一本日记结束,这一本日记里的事,和他们一开始在夜里看见的那些事发生在同一段时间。
原来这些事背后都有红衣活僵的身影。
红衣活僵要对田小荷做的事,应该就是指将田小荷当成活牲献祭,但他这么对白家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一丝疑惑,罗子平翻开了最后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的前几页还是正常的,笔记依旧娟丽,除了对田小荷的担心,大多记载的就是一些细碎的琐事。
但大约还剩一半的时候,日记有了一些变化。
首先出现变化的就是纸张,之前都是写在用上好花笺纸裁成的本子上的,但后面都是先写在普通白纸上,再用浆糊粘到本子上去。
白纸的质量很一般,还会晕墨,更像是未经处理过的粗糙草纸,被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被人用来当宣纸使用。
里面也没有记录日常起居的事,而是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话。
“她不让我见任何人,也不让我吃素菜。”
“她说这是清修,清修是这样的吗?”
“最近她的态度差了许多。”
“每时每刻都要燃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闻着好难受,时间久了就头晕。”
“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吗?总是想睡觉,最近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今天给送饭的妈妈说了几句话,让她明天给我送些小菜过来。”
“我的舌头!我说不了话了!”
这句话被写得极为潦草,仿佛能透过笔迹看见主人心中的惊恐。
“我的腿,我的腿也不见了!”
“地动了,外面好大的火,我听见她让外面的人先走,说她会带我出去,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天了吧,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又如何能够逃得出去呢?”
这一段突然换了另一种笔迹,再也看不见一丝簪花小楷的痕迹,更像是初学毛笔的稚童所写。
或许是因为她剩下的那只手,并不是能写出一笔漂亮小楷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