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倚青紧握拳头,压着脾气问:“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纪家去做个亲子鉴定不就好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思我无所得知,但我猜他们是对沈贺倩本就有偏见,查不查的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可言。”张净伊轻声道,“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是想逼沈贺倩主动提出离婚离开纪家。”
“纪家的产业近几年那么差,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慢慢在走下坡路,没有沈贺倩主动提离婚,纪家根本不敢跟会所那位老板硬碰硬。”
“沈......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婚,被人打得很好是怎样?”张倚青并不想去共情沈贺倩,语气甚至有些炸,“而且,竟然她有那样的好友,她一直被家暴,对方不知道吗?”
他有些好奇这个,要说沈贺倩没有背景似乎也不是?毕竟她还有个有权有势的朋友。
“早断了。”
“什么?”
“我也是后来得知的,沈贺倩当时硬要嫁进纪家这事,她好友其实很反对,但沈贺倩很倔,她好友只当是帮她这最后一次,从此便没有单独再跟沈贺倩联系了,但纪家的人并不知道,所以一直在等她主动开口。”
“......”张倚青把所有无语都写在了脸上。
张净伊很能理解张倚青这个态度,因为他也曾为浩誉痛恨过沈贺倩的自私懦弱。
很多人包括小时候的浩誉其实多次拖着沈贺倩,想帮她脱离苦海,可沈贺倩却总不顾一切往背后的深渊走去。
赖宏良爱慕沈贺倩多年,也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带她跟孩子离开纪家,却每一次都被她推开了。
当年的赖宏良对浩誉来说就是唯一救他母亲的救命稻草,他在赖宏良找到他说可以带他母亲离开后,也无数次求着沈贺倩跟赖宏良离开。
“沈贺倩在浩誉无数次的请求下,有一次终于得以松口,然而.......”
张净伊突然的停顿下,冰芸和张倚青只感到莫名的不好预感。
“沈贺倩的松口却只是让浩誉自己跟着赖宏良离开,跟浩誉说赖宏良喜欢她很久了,说他可以把赖宏良当做父亲,她送给他个父亲.......”
“.......”
“.......”
陈天泽打了王力海的那晚,跟浩誉大打出手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净伊不知道当时的浩誉心情是怎么样的,但他知道,浩誉估计会感到一股无力吧。
他似乎怎么用力也抓不住任何一个人,他两次想用力抓住的人总是在无情推开他。
那股预感怎么也散不开,冰芸强忍着眼泪问:“浩誉当时并没有直接跟赖宏良离开对吗?”
张净伊看着她:“是,他没有离开,不过当时奇怪的是,纪家一家过后突然对沈贺倩特别好,纪升还说要跟她好好过日子。”
张倚青闻言不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冰芸也从张净伊的话中串出了一个真相,他刚说杨秋敏再无法生孕,而如今纪怡彤喊她妈,似乎一切逐渐浮出了水面。
那一年,纪家给沈贺倩制造了一个美好的幻境。
在纪怡彤出生后,这个幻境又粉碎得彻底。
在沈贺倩的月子期间,纪升就开始逼着她签离婚协议,沈贺倩怎么也不肯,深知给人当了生育工具的她简直受极了屈辱。
她的抑郁症复发了,也比以前更加严重。
短短几日内,好几次她已经认不得浩誉了,哪怕认得起来,也开始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全部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
张倚青听到这深吸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终究是注定出不来了。
“浩誉......他那时候才几岁.......”冰芸实在无法想象这些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要怎么办。
“....六岁。”
“.......”
得到确定答案后,冰芸终于没再崩住眼泪,她觉得心脏很疼,特别的疼,疼得她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纪怡彤与自己年龄相仿,她其实是猜到了的。
张净伊沉默了许久。
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但有些事他今天再不说,估计以后很难再说出口了。
冰芸才是要陪浩誉一辈子的人,她有权知道。
“沈贺倩一直不肯同意离婚,纪升气得那几天没回过一次家,有一个晚上,纪升他爸纪茗应酬回家看到沈贺倩在客厅里.......”张净伊没能说下去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用说了。”张倚青道,他只觉得胃里在翻滚不停。
冰芸无所适从得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用指甲死死掐着手掌心。
“当时家里佣人不敢上前,我看着浩誉怎么也推不走纪茗,鼓起勇气才敢上前去帮他.......”张净伊双手交叉握得很紧,“纪茗被佣人扶着上楼后,沈贺倩就疯了,她开始打骂我们,我挣脱开后,浩誉却没我幸运,他被沈贺倩抓着脑袋往墙上摔了几回,要不是有个佣人上前阻止........”
充斥绝望、痛苦的感觉隔了这么多年,再一次重新充斥在三人心头上。
张净伊省略了这一段回忆叙述。
“沈贺倩精神失常后,浩誉每次去学校又是一身伤......”张净伊讲到这又讽刺笑了一声,“我到现在都有点不理解,那些明明才六七岁的小孩子,怎么说话就已经能那么毒了。”
冰芸和张倚青瞬间懂得他的言外之意。
“当时浩誉的性格也更加乖张了,以前不会跟同学动手的他,慢慢不再忍受开始动手打了他们。”张净伊道,“打了人,那些同学的家长就找上纪家,所以每次放学回家后,浩誉又免不了一顿打。”
这个现象持续了一个月。
沈贺倩哪怕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却还是不肯签下离婚协议书。
而浩誉每次放学,也越来越晚回纪家了。
“但是他哪怕再晚都会天天回纪家,只有......沈贺倩自杀那一晚他没有回来。”张净伊说到这闭了下眼,“那晚我看着沈贺倩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回了自己房间,我偷偷跟了上去,可她房间反锁了,我去浩誉所有经常去的地方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那晚纪升一回家,我求着他去沈贺倩房间看一眼,但他没有搭理我,我在大门口等了一夜才等到浩誉回来,但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一个人影从二楼上坠了下来.......”
沈贺倩在房间割腕自杀。
她留着最后一口气,自己从二楼跳了下来,头部着地。
结束了她这荒唐的一生。
......
张净伊慢慢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冰芸和张倚青继续道。
“我一定要跟你们说这些,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个传闻,那个传闻一直说的是浩誉逼死了自己的母亲,但我想说,浩誉他......从来就没有亏欠过沈贺倩什么。”
纪怡彤听说的也是这个,所以在F市她才会那么跟冰芸说。
冰芸自然是一句话也没有听信过。
“后来,浩誉就被赖宏良接走了吗?”冰芸缓过来一些问道,她想知道浩誉后来有没有过得好一点。
“浩誉是自己离开的纪家,纪家没有人对于他的离开说过半句,赖宏良是在一家福利院接走他的。”张净伊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他,所以赖宏良便也接走了我。”
“你们如果稍微去了解一下赖宏良,你们会发现他这人......并不是一个特别遵纪守法的人,但我可以像你们保证,浩誉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虽然我有时也很奇怪......”
“奇怪什么?”张倚青问。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他对有些事特别抵触,就是他明明在纪家经历这些事后却非常的有原则,在赖宏良眼里他其实挺叛逆的,因为他从不听赖宏良的话,长大一些后甚至对于赖宏良的作风明显地看不惯......”
“这不是挺好?”张倚青听到这道,“我爸从小就跟我们说过,遵纪守法的人才能走得更加长远,偷鸡摸狗只会死得很快。”
张净伊紧绷地心思终于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是,你爸说得很对,反正我也是跟对人了,你还知道记得上次在捷启楼下那个王征吗?”
冰芸突然被他一问,立马道:“记得。”
“他以前其实特别爱跟着浩誉,后来看浩誉是个有捷径不走的主,就从跟随者变得像个死黑粉似的,天天逮着浩誉骂。”
“.......”
“后来我想了想,猜浩誉估计是有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遇见过什么人,至于是什么人,我倒是不知道,也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这种人。”
说到这,张净伊不由看了眼冰芸和张倚青,内心想法还没成形,随即又立马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三人在包厢内又待了一会。
离开前,张倚青突然看着张净伊问:“你离开纪家,也没有人找过你吗?”
张净伊对此话似是愣了一下,他轻轻一笑:“我本来就不是纪家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多口饭的事,我在不在纪家.......没什么区别的。”
“.......”
这晚,冰芸跟张净伊分开前,她强忍着大脑接收完的所有信息,忍着难过跟他说了一句话。
“虽然你很少提到你自己,但我知道,你其实每次都有在浩誉身边,谢谢你,也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