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公式
两节晚自习后,铃声刚一响,班里的人如同候鸟归巢,背上书包往外冲。
一开门,能冻掉手的寒风从头灌倒脚。每个人不由自主地缩手弯脖,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坨塞进羽绒服里。
“潜哥、诺白,你们还不走?”
吕鑫磊背上书包,望向后排。此时教室里除了这一对儿同桌,就没有别人了。
周潜往后靠着椅子,黑笔夹在指尖晃了晃,“老班还在等我交卷子。”
“卷子?错题集啊?”
吕鑫磊好奇地凑头过来,“你一晚上都没弄完?照着诺白的py呗。”
说到最后,他一眼看见桌面上满是红叉的卷子,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看向周潜的眼神充满敬佩,“潜哥,秀还是你秀。”
要知道,赵文明要求的改错题,可不是把正确答案更正在卷子上那么简单。
而是,要单独准备一个本子,从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地抄,每一步解析都要写完整。
更变态的是,赵文明发明了一套分级更正法——选择题的前5题和大题的前3题,每题抄5遍;选择题6至12题和填空题每题抄3遍;剩下的每题1遍。
就因为这套分级更正法,他们班做数学卷子和别人都不一样,只担心简单的题做错,尤其是大题里的解决问题。一道题没算对,可就相当于一篇语文小课文的罚抄。
“要不你一手握三根笔抄?何亚轩就那样……”
周潜木着脸盯着他。
吕鑫磊砸吧砸吧嘴,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等人都走后,教室里又空又静,好像连同屋里的热气一齐被带走了。
白炽灯在周潜的发旋上打下一圈光晕,影子落在卷子上。
沈诺白侧头望了一眼。
周潜正在画四棱锥。
他坐姿懒散,单手不耐烦地支着头,另一只手捏着笔,随意地写写画画。可笔尖落在纸面上,短线却出奇划得平直,几笔后,一个方正的四棱锥跃然纸上。
沈诺白有一瞬错觉,好像面前这人不是在罚抄错题,而是在简简单单地解一道极为复杂的难题。
下一秒,他就笑了。
“你抄错了。”
沈诺白叹口气,笔尖点了点卷子上的那道题。
周潜动作一停。
“侧棱中点是E,不是F。”
周潜皱着眉,没明白。“有区别吗?”
“题目上通篇没有F。”
周潜手肘撑在暖气片上,耷拉着眼,嫌弃地在好几个F下补了条嚣张的横。
沈诺白好笑地看着周潜,他还记得上次那个Z和2,保不齐就是从周潜这里流传出去的。
听见沈诺白传来低低的笑意,周潜把黑笔一撂,“不想抄了。”
“那怎么办?老班还在办公室等着。”
周潜没说话,堵着一口气,手指一下下烦躁地来回滚动那根笔。
烦。
想掀桌走人。
沈诺白伸手拦住那根笔,手心从周潜的手指上一擦而过。
他捏着笔,捞起周潜的本子,“我帮你抄?”
“字迹不一样吧。”
“我用左手试试。”
沈诺白撕了一张空白纸,左手持笔划了几道后,对着周潜道:“你帮我念题目。”
这时,赵文明从前门探出半个脑袋,看见沈诺白和周潜头凑着头,挨得很近。
“直线BE与平面ACE平行……”
周潜一边读题,沈诺白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赵文明心里顿生欣慰,果然没有教不好的孩子!
他笑眯眯地挤着眼睛,“讲题呢?”
这一声把沈诺白和周潜吓了一跳,黑笔在纸面上蓦地留下道长痕。
“不错不错!周潜你这么聪明,多用功成绩肯定就上来了!”赵文明愣是没发现异常,啰嗦地夸了一堆。
中途喘了口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你回不回家?几点了?让你回家带个鸡蛋带上天了不是?!”
女人霹雳啪啦说着,带着点恼意的撒娇透过音筒在教室里回荡。
赵文明双手捂住音筒,尴尬地瞅了瞅沈诺白他们。
“老婆,马上回家!马上!”
说完,他颤颤摁断通话。
虚咳一声,“你们俩怎么还不回去?”
“还没抄完错题,您说抄不完不许我俩走。”周潜转了圈笔。
他指指沈诺白,“监工。”
又指指自己,“苦力。”
“别和我贫。”赵文明气笑,“那啥,你们刚在讲第几题?”
也没等人回答,他自己扯着头看了一眼,“15题啊?行,那这样,周潜你明天数学课上讲台把这题给大家讲了,剩下的就不罚抄了。”
周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还不如罚抄呢。
他这拢共也没剩几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