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上)
【恃风流少年弄箫管】
那人转过身来,惊喜叫道:“姐姐!李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原来却是窦宪。
云贞和孟起一齐问:“怎么是你,你这是从哪儿来的?”窦宪笑道:“唉!说起来话长,我从南边才回来,正要去濠州找灵儿呢。”
原来窦宪那时在长山镇辞了云贞,就往茅山去了。到玉虚观见到舅父周通序,递上了太公家书。本来要在山上玩几天,不巧赶上周通序和褚双两个要去闽地访友。窦宪寻思道:“师父和灵儿得在濠州待一阵子,我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不如跟着舅舅往南逛逛去!”就与周通序说了,通序应允,于是一道走了。
这窦连生是放任不羁的性子,跟着两个悠游自在的道士,三人算是对了脾性,一路游山玩水,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不觉过了将近一月光景。窦宪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舅舅告辞回返。当地朋友送了些龙眼干和白茶,周通序让他给太公带上。吩咐道:“回去说我都好着,请老人家不用挂心。我就不写信了。”
俗话说路远无轻载,窦宪本来只背了个缠袋,装几样随身物件,一个人走的步履轻快,如今带上这些,裹了一个大包袱。水上行船还不碍,陆上走就觉得累赘,因此走的慢了。今日也赶到淮扬码头,在武陵居客店住下,上楼吃饭,遇见了云贞和孟起。
三人相见格外欢喜。云贞也把在庐州陪伴姑母的事情告诉了,说:“表哥送我回应天,要不咱们一路走吧。”孟起也道:“方才已经雇下船,船上宽绰,一起走,等到了濠州把你放下。”
窦宪喜道:“那敢是好了,我正愁路上没个伴儿呢,回来一路就我自己,真闷坏我了!”
云贞问:“你和灵儿什么时候回应天?”转对孟起道:“要是他们就回,我也跟连生去濠州吧,与他俩结伴走。表哥就好回去了。”
孟起笑道:“那怎么成!我一定送你到了家才放心。你要想跟他们一块走,咱们就到濠州停一两日,等等他们也行。”
窦宪摆手道:“那就不用了,我还不知啥时候回,恐怕耽误大哥的路程。我就到濠州下船,哥送姐姐先回,咱们到了应天再会。”
坐下喝茶说话,窦宪叫了客饭来吃了。云贞问:“方才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同他厮闹?”
窦宪道:“管他的!是一个闲皮,道儿上我雇他扛东西来着,上船用不着了,就打发他走了。”停了一会儿,又悻悻地说:“这个贼囚!那天过了江,没找到合适的脚子,走贪晚了,在乡里客栈歇了一晚,不想竟然有贼!这厮半夜悄悄儿地来,把我一双鞋顺走了,亏得我睡的轻,逮个正着!要送官,小子一劲儿求饶……我看他可怜,再说我赶路,经官动府的也嫌烦,就让他给我扛行李,跟着走了四五天。今儿到这里了,叫他走,这厮还不想走了!只要跟着我,姐姐说,我要他个咸腊肉做什么!”
听得二人都笑了。孟起先前没听云贞说窦宪出来的事,问道:“这次就你们兄妹俩出来的?是去看陆朴臣的吧,”说着笑了,“你怎么放心,就把灵儿妹妹一个人留在那儿,自己跑出来。”
窦宪笑道:“那哪能!韩师父也下山了,我们三个一道来的。师父收了陆二哥做徒弟,在那里教他武艺,得待一段时间,他说教完了陆二哥,还要寻访几个故人。也不知现在离开了没……”
吃毕了饭,一块儿下楼,就从一楼穿廊走来客栈大堂。看见那个被窦宪踢下楼去的闲汉,在过厅角落里蹲着,手里捧个碗吃饭。喊伙计道:“小二哥!俺吃完了。劳驾倒口茶吃,渴的嗓子冒火!”
店伙计端了一大碗茶水来,把碗筷收去了。那人一仰脖咕咚咚灌下去,洒的衣襟上都是水。忽看见三人,眼里一亮,抹了抹下巴,站起陪笑道:“少爷回来了!”
窦宪把眉头纵了起来,喝道:“你咋还没走?”转向店伙计说:“早跟你说了,他跟我不是一块儿的,你给他饭吃,自跟他讨账,不干我的事!”
那伙计躬身陪笑道:“小人知道,俺掌柜的说了,他跟客官来的,看在客官面上给他口吃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窦宪道:“这狗才是不又缠磨你们了?”向闲汉斥道:“你还不滚!明儿我上船走了,你还赖谁去!再赖,拿去送官究治!到时叫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那人可怜巴巴道:“官人真的不要小人服侍么?”
窦宪笑骂道:“怪狗才!我要你?我要的起你么?我吃一碗饭,你倒吃三碗,还说没吃饱!我养不起你,快哪儿来哪儿去吧。”
那人咧了咧嘴,嬉皮笑脸说道:“小人明儿一早就走,官人慈悲,看小的连日效劳,再赏两个脚钱吧!”
窦宪喝道:“滚!脚钱我前儿就给你了,想咋?玩儿滚刀肉不是?门外有砖头,你把自己砸开瓢儿了,看小爷给你几个脚钱!”
正这时,常兴从外头走了来。窦宪向孟起道:“大哥,借你家常兴一用。”孟起会意,冲常兴使了个眼色,常兴大踏步上前,伸手就把那人脖领子薅住了,径直向外拖拽出去,那人:“别别别,小的这就走了,不劳大爷费心……”脚不沾地出了门,被常兴将手一扔,当街摔了个跟斗,爬起来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次日窦宪相随上了船,同孟起、常兴、云贞、桂枝,一行五人乘舟北行。有了他,路上便多了许多热闹,说笑声不断。
忽一时窦宪想起来,问孟起道:“去年秋天咱们在东岭山,陆二哥与您府上三哥误会了,大伙打了一架,常兴一现身就把那边曾都头打倒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倒的!后来我们几个议论,都不知道常兴竟这么厉害,还有三哥身边那个常达,也是身手了得,他们都是怎么练得?”
孟起听这话,看了看一旁常兴,笑说道:“他和常达,从小就在闽地跟着高人习武,长大后才过来的。”
窦宪听他说的简略,不好细问,便道:“怪不得呢!”向常兴摆手道:“常兴你来,咱俩比划比划,你教我两招行不?”
那常兴低头垂手,只不言语。李孟起笑道:“他怎么能跟你比,给他多大胆子敢与你动手!”云贞闻言笑嗔道:“连生!就你淘气,这船上多不方便,你还要难为人。”
窦宪听这么说,又看那常兴十分卑逊,想必没有孟起的话是断然不肯出手的,只得罢了。
行了数日,到了往濠州方向的岔口,窦宪换小船往西而来。孟起云贞四人继续乘舟北上,往应天去了,不提。
却说窦宪到了牛头镇临淮码头,上了岸。往镇上客栈找寻师父和妹妹,都没在,问店主人,说是韩世峻半月前离开了,两间房都没退,灵儿住着一间,另一间陆青住着,曾建也常来。
窦宪放下行李,出来吃了饭。去前时练武的地方找寻了一遍,没见人。寻思道:“这是去哪儿了?不可能带着灵儿去牢城,或是去码头上玩了?方才下船我没瞧见?”
这么想着,顺手在路旁杨树上扯下一条嫩枝,拧了个树哨儿,含在嘴边儿吹着,溜溜达达,走到码头上来。转悠了一圈,又往酒楼里瞅了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