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
“所以,你答应他了?”舒宜正笑意盈盈,问徐三娘。
“……嗯。”徐三娘尽力板着脸,但耳根处红意隐隐。
“怎么答应的,他又说什么了?说说看,说说看。”黄盈磕着瓜子道。
“也没甚么,”徐三娘静静地笑了,“他一回长安,就来找我。我说,我没有再嫁的想头,又不能生育,先夫家里那样迫我,都是为着这个。将军大好的前程,还是另寻旁人罢。但是他说,他不在意。”
“我以为他是信口一说——男人嘛,嘴上都说自己不在意,轻松得很。真到了那时候,不在意的有几个?但是他说,他家中已经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一个兄弟,没人会在意这些。如果我实在在意,可以领个孩子回家养。”
徐三娘停住,许是想到什么,笑了。
苍如柏一贯是个淡漠肃正的人,就算喜欢徐三娘,在朔方时,也从未有逾矩之举,连贸然宣之于口都不曾,这样持重的人骤然说出离经叛道之语,越发惊人。
“所以你答应了?”黄盈追问。
“都把孩子提前接过来了,不算答应又是什么?”舒宜笑得笃定,又转头冲院里唤道,“二丫,带弟弟进来。”
二丫是闻岱在北方捡到的孩子,原本在长安寻到了亲,但王德突发意外后,她家中就真再无亲人了,便仍在府里养着,和苍如柏苍如松兄弟一向亲近。
如今他们能有个好归宿,舒宜实在是高兴。
回了府,舒宜还对闻岱笑道:“在长安给两位苍将军办完亲事,就可以动身去北方了,可不是刚好?”
长长的车队离开长安时,秋风凉爽,天地之间一片金黄。
他们一行人要先去居雁关,再到朔方,沿线均要巡防。居雁关是闻岱故乡,但还是舒宜第一次陪他去。
舒宜在马背上举目四望,顿感新奇,居雁关下只有一个小镇,低矮的屋舍沿着长长的关隘铺展开来,是一副朴素而温馨的农家画卷。
“快到了!”闻曜忽然从马车中探出头,兴奋道,“阿耶,这次咱们能不能去捉蛐蛐?”
“你挑了个好时候,”闻岱笑道,“秋天里蛐蛐最多。”
“好噢!”闻曜欢呼起来。
闻晗也从车窗一角探出半张圆脸,兴奋地笑着。
闻岱淡淡笑了,上前对兄弟两人说了句什么,又嘱咐车内的侍女关窗,免得透了风。
晚上回房,闻曜与闻晗兄弟俩就一人手提了一个草编的蛐蛐笼,居然颇为精致。闻晗擡起脸,含糊不清但很坚定地道:“阿耶编的!”
阿耶真厉害!
舒宜分明能从他脸上读到这句话。
在居雁关盘桓几天,一行人又动身,朝朔方的方向走。这片地方之前大乱过,最严重时几乎十室九空,直至今日,有些高山深林里还藏着盗匪。闻岱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顺手剿匪,速度不快。
这一日,舒宜一觉醒来,便没见闻岱人影,起床一看,才发现桌上压了张字条:“周边剿匪,三日便回,不必担忧。”
闻岱照旧留了苍如松和几百人守着车队,舒宜也并不十分着急,只管逗两个孩子赏玩北方秋景。闻曜自小随着闻岱东奔西跑,经历多些,闻晗则是在长安长大,甚少见郊外野生野长的秋色。
“这是枫树,这是芦苇,”舒宜一样一样指点给他们看,“若是能看到水泽边成片的芦苇,当真是震撼极了,如梦境一般。”
“哇!”两只小的都长大了嘴。
说起来,她和闻岱上次在西域时,曾在湖边见过连天的芦苇荡,水鸟起落纷飞,当真是美极了,可惜当时忙于军务,两人只驻足停留片刻,无暇赏景。
到了第二天傍晚,一骑回报,除去给舒宜和苍如松禀报了剿匪近况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将军给国夫人的信。”
军务和其余正事都禀报完毕,这封信又是干什么的?
舒宜压下疑惑,回房拆开信一看。素简的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是一首诗: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随信还附赠了水边一根芦苇,呈银白色,枝干粗壮,叶片丰润。舒宜拿着把玩片刻,斜插进花樽中,伸手拨弄两下,笑了笑。
“将军定然是想着娘子呢,”铃铛送茶进来,正好撞见,笑道,“娘子昨日才带着小郎君们看芦苇,将军今日就使人送芦苇来,这叫什么?”
“心有灵犀一点通,”琵琶抿嘴笑道,“这芦苇可是情诗,《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下去,两人相对而笑。
“就属你们两个话多。”舒宜作势要打,铃铛和琵琶忙一叠声地告饶。
“将军都使人送了礼物回来,娘子可有礼物?”铃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