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虫红
若问陆庸妍想活成个什么模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甘愿在大宅门里蹉跎一生。
她能给孟君诚生几个孩子,她不知道,可能三年抱两,也有可能一个都生不出来。男人爱不爱新鲜,她不稀罕,但她不能容许自己就抑郁老去,这不值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她的见识也不多,无非是比旁的姑娘多读几本书,知道世上不该只有一种活法。
她想离开京城,请求大伯带她离开,并不是因为什么私情,而是她觉得大伯有带她离开的本事。海阔凭鱼跃,她认识许多字,常用字她都会写,为什么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人世间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为什么女孩子的一生就如此艰难,只能靠夫家,只能生孩子,只能挟制妾侍,她觉得没什么必要。
说来也惭愧,自己并没有长出翅膀羽翼,却有了雄鹰翺翔天地间的一颗心。她背负不起自己的心,这不是她该希冀的生活。
黄三来堵他,他凭什么?陆庸妍给了黄三一个斜眼,莲之向来是懂她的,立马呵斥:“大胆,侯夫人的路你也敢拦,狗奴才,滚一边去!”与方才的孟君诚没什么两样。可做人不就是这样,你不欺人,人便来欺你。
莲之很懂得陆庸妍的感伤,从前以为自己有好的父亲母亲,以为他们会对自己百依百顺,以为自己永远是被偏爱被照顾的那一个。可其实不是,从许豫章求亲开始,陆端就在衡量儿女婚姻的价值了。辗转反复,来来回回,孟侯爷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黄三没想陆庸妍忽然翻脸,连莲之这个胆小懦弱的丫头也仿佛忘却前尘,早前在陆府隔壁给她们送药的恩情都没有了。她们不认,黄三只得退后一步。退后一步,远远不够,陆庸妍道:“滚远一点,碍了我的眼。”
想要绝情的时候,是没什么好话的,黄三只得再退,直到听见孟星沉吩咐:“走吧,侯夫人不喜欢你,走到南边去。”这是不让他在京城待了,黄三退下,还得回应:“是。”
“他走了,你可高兴一点?”孟星沉问。
可笑,高兴,如何高兴,赶走一个下人,她就高兴了?陆庸妍连个正脸都没给孟星沉,自顾自和莲之道:“请侯爷到茶楼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既然他不肯带她走,那她就不走了,她做一个侯夫人,就从下人开始杀威风。
莲之退出,略微看了陆庸妍一眼,她觉得小姐应该是和大伯有话要说,故而遣走黄三,又找借口让自己走,应该是有话想同大伯讲的。
陆庸妍没有话同孟星沉讲,她认命了,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同孟氏抗衡的能力,她不过区区四品文官之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出门别说自立门户,还没等她到杭州,已经会死在路上。是他给了她有能力远行的梦想,不过是个梦想。
他还没唤过她的名字,他大多数时候是连名带姓的,例如在湘西的客栈,他说:“陆庸妍,滚开。”连名带姓,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他提醒她,她是谁,他又是她的谁,他们什么关系,不可逾越的关系。
说书先生又讲起唐传奇,柳毅与小龙女,爱情故事,陆庸妍摸了摸耳朵,还浮起一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