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一样
“被你看出来了……”王叙挠头，跟着话锋一转，“没关系，我可以改。你说原来的版本可以，那我就改回去。我会找到一个平衡点，让所有人物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而且我不认为温澈的演技有你说的那么差，你低估他了。他出道十几年，拍过很多剧，演技是从实战里一点一点磨出来的，连孟老都承认他有天赋。他没好作品，是从没碰到过好班底、好剧本、好导演，我们就是啊。不试一下，怎么不知道他不行？至于孟老，那更不用担心，肯定没问题的。”
“说剧本呢，绕不开温澈了是吧？”宁扉打断王叙，“我知道他有潜力，你们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那要问你啊，还不是因为你！”
“我？”
这是甩锅吧，宁扉哭笑不得。
王叙却一本正经。
“因为你，也因为温澈跟我们一样。在遇到你之前，我们都是一个人，在低谷里走了很久很久。是你一个一个把我们拉上正轨，有了现在的成就。温澈跟我们一样，很努力，很认真，却找不到出路，我们希望你能像拉我们一样拉他一把，他值得。”
宁扉怔了一会儿，抿唇一笑。
“我知道他值得，我会的，我保证一定会的，但是王叙，我们的问题不是温澈，而是剧本。”宁扉失笑，“我承认，我对你要求有点高。现在的剧本不是不可以拍，但不是你的最高水平。也不是不可以改，可是改完之后，亮点又在哪里呢？我要的不是可以，而是杰出，是独一无二。你本可以继续挖掘，完成一件流光溢彩的作品，为了迁就一个演员，让它流于平庸，你不觉得浪费吗？”
“剧本写出来，就是给人拍的，有什么浪不浪费的。浪费了，那再写呗。”王叙恃才傲物，不以为然。
“就你这句话，要气死多少庸才。”宁扉无奈，“孟老也会被你气死。”
“孟老那里是庸才了？”王叙不服气。
“我不是说孟老是庸才，我是说孟老要被你气死。”宁扉解释，“你迁就温澈，降低对人物的挖掘，让他能合格地完成表演，那孟老呢？你觉得孟老有十分的水平，肯定能完成五分的作业，我恰恰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实际情况应该是——孟老有一碗水的水平，硬把他塞到半碗水的角色里，碗会满，也会溢出来。因为这个角色不是天生只有半碗水，而是你强行让它降智成半碗水。孟老接下这样的角色，一定会按自己的理解不断做填充，这是演员最基本的业务能力，孟老这样的好演员只会更甚。所以孟老的表演不会给角色添彩，反而会令要素过于充沛，最后让观众产生歧义。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多到可以说一天一夜。这种情况，说通俗点，就是用牛刀杀鸡，就和你用脚写剧本一样。”
“我没有用脚写，我是适当调整！”王叙炸毛，不得不说，宁扉说的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仍不甘心放弃。
“其实我是看片子在暑期档上映，所以想多写一点贴近年轻人的内容，温澈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因为他火，招年轻人喜欢。我也知道你要删除的内容，的确不够有深度，也许年轻人会喜欢看呢？你也说，片子的好坏该由观众来决定。能在轻松的暑假看到一部让人哈哈一笑的片子，哪怕主旨浅显一点，能说它不好吗？”
会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了，很好，很棒的思考。
宁扉敲敲桌子：“所以你想做粉丝电影？”
“开玩笑！粉丝电影纯割韭菜，我们做的可都是精品！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王叙嗤之以鼻，又改口，“好吧，是我眼馋温澈的粉丝。我研究过他的粉丝画像，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城市女性居多，有一定经济能力，能独立思考，二创能力尤其强悍，跟我期待的受众完全吻合。在她们之中掀起热度，不但能节省宣发经费，还能为电影持续注入活力。而且你想过没有，明年暑期档，不止有你舅舅，还有很多国外的超级英雄和科幻大片，到时候，风向肯定偏向超现实这一块。我们科幻的确不如别人，那就往奇幻走一走，开开脑洞，做一次大胆的尝试。深度好片也可以拍，只是暂时调整一下策略，往后挪一挪，又不是不拍，你觉得呢？”
“这个角度……我倒是没想过，是你提醒我了。”宁扉拿过笔记本，记下王叙刚才的话。
“对吧，嘿嘿。”王叙很高兴，不止因为自己总算有一次想到了宁扉前面，还因为宁扉不羞于承认自己的疏忽，这也是王叙爱和宁扉交流的原因之一。
宁扉沉思过后，给出的答复仍不作好：“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也没说我们只能拍深度好片，更没规定你只能写有深度的作品。你可以尽情尝试不同的类型，我十分支持，这很好。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止剧本一个问题。”
“还有？”王叙无语，好歹前作五十亿票房打底，新作真这么差劲吗？
“暑期档……学生都放假。”宁扉啧了一声，“我猜，总局对犯罪题材的影片应该会卡得很严。而且你的剧本，把犯罪戏剧化，悬疑和喜剧结合得再好，始终偏向喜剧。诈骗、抢劫那些还好说，可是凶杀案……我对过审不是很乐观。”
“草。”王叙骂了一句，基于现实，不得不妥协，“你说得对，这是个问题，还是超大的问题！糟糕，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危险。操蛋的总局，总是让人下头！”
“不要这么说。现实如此，这是我们必须要适应的。”宁扉表情严肃。
“可总局它就是操蛋啊，多少好片都是它一手埋没的！”王叙义愤填膺。
“总局是操蛋，那也不是它自己想操蛋的，而是时局决定的。就像我们国家，庞大、复杂，国情所限，很多事，必然急不来。”宁扉抿唇，“多给它们一点时间吧，会越来越好的。”
“会吗？”王叙撇嘴。
“会的。”宁扉笃定，“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写，说不定过几年就能写了，到时候，或许还会怀念现在处处碰壁的日子。换一个角度想，你活在这个时代，就是时代的一部分，包括当下的‘不能写’也是。时代没有对错，它只是客观存在。那么‘不能写’也没有对错，不过是时代的选择。更何况，不拍污秽肮脏、剑走偏锋的东西，就体现不了深度，搞不成艺术了吗？把艺术和污秽肮脏、剑走偏锋划等号，难道不荒谬吗？”
“你总是有道理！”王叙放弃和宁扉争辩，根本赢不了。
“我是希望我的团队都能积极向上、迎难而上，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上。”宁扉语气郑重。
“不会的，我就发发牢骚！”王叙保证。
“那就好。”宁扉颔首，“题外话哈，再来说剧本吧。如果非要拍，我会建议你把它改成网络大电影，或者干脆往长里写，扩充成网剧，让人物、支线、环境再丰富一些，你对温澈的种种设想就都可以实现了。并且因为篇幅拉长，节奏放缓，让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变得必要起来，非但不会尴尬，还有利于调节气氛，你想想看是不是。”
王叙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