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浮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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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小和尚,我深知没有一个得道高僧是靠这些神鬼志怪的故事而成名的,但这些奇妙的事情就像是连环画,一幕一幕,有趣又悲凉。
这几个故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故事,孟星死了,沈伶还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就算再怎么等孟星轮回转世,可那也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最初的那个孟星了。谢言以为自己爱错了人,其实是爱错了自己的本心,最后灰飞烟灭,哪怕白泽再怎么等待,也唤不回了。杨倏的爱情,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只可惜他盲了眼睛,看不到那个人。混沌与乘黄算得上是最圆满的一对了,混沌在珍珠贝里得到了修复,面容和眼睛都可以重新再长出来,可是乘黄失了修为,又被生生剔除了神骨,再要化成人形都不知道还要几多沧海桑田。
我像街市口的穷书生一样将这些故事一字一句地写下来,或许上天不是想让我当个什么所谓的高僧,想我当个写书的也未尝不可。就比如我的师父,据他所说他早年间想混进朝廷当个钦天监里面的小官儿,没事就用皇帝老儿的西洋望远镜研究研究这宇宙方圆,后来因为视力问题,早早的看不清楚东西了,便只能作罢了。他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还不免伤怀了一些,我听完这些也大大的感慨了一番,然后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唉,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管用!节哀吧!”
但我师父却觉得,上天不完成他的梦想是因为还有更宏伟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这就是儒家里面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扼杀梦想,磨其棱角。”但他庸庸碌碌这几十年终究也是没想出来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大事需要他去完成,倒是周身棱角都磨平了,浑圆的脑袋,肥硕的肚子,活像一尊弥勒佛。但我师父又是个信念极其坚定的人,他毫不气馁地打定主意一定要完成一件大事,于是他便把这个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我自从七岁那年被我师父从我那对有钱的爹娘怀里抱走已经过去三年了,我时常听到山下村里有老人说,小孩子三岁开始记事,可我七岁之前的记忆居然像被皂角粉洗过一样,完全没有印象。我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俗世姓甚名谁,我的记忆全是跟随师父在首阳山这三年的细碎小事,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我师父从某个醉红楼啊春香楼啊各种花楼去给失足妇女开光开出来的,他为了顾全自己那一张老脸肯定也不好意思明说,只得编出个有钱爹妈来糊弄我。
我爹娘未曾给我留下什么俗世姓名,我师父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馒头,但我一般不和别人说我这个法号,我总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未来得道高僧的名字。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成了得道高僧,皇帝老儿请我去讲经说法,这样介绍我,“去就不太靠谱。
但我实在是拗不过我师父,就这么“馒头”“馒头”地叫了三年,我虽没学成个得道高僧,但基本的小打小闹也学会了不少。我师父什么都略略会一些,除了当和尚必备的一些素质例如打坐参禅之类的以外,他还会在闲时教我下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见我略略通些棋理了,便逐渐有些忧愁,因他当日曾允诺我父母将我培养成高僧,而如今我依旧没什么起色,甚至比三年前更呆了,于是他开始在寺庙后山竹林里终日借酒浇愁。
许是喝酒喝得通透了,某日他仿佛脑子突然灵光,一下子把我拉到身边阴恻恻地说,“馒头,依你这个样子,怕是几十年都成不了得道高僧,但是古人云‘出名要趁早’,虽然一下子给你扣个高僧的帽子不大合适,但是咱们可以先试着打响一下知名度!”
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摇晃着我馒头一样的大脑袋本着一颗求知的心双手合十道,“那该怎么打响知名度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我师父又抱着酒坛子在后山竹林里颓了两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