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黄昏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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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随在苏白的身后也走了进去，原本以为这镜子中的云雾会绵延个几百里，没想到才走了两三步我们就走到了尽头，镜子的出口竟然是一棵大柳树的影子，我们从树影里缓缓显形出来，待站定了之后我左右看了看我们所处的方位，这里居然有点像杭州西湖的意思。
我走出树影四顾，这柳树是依着前方的石桥生长出来的。石桥下河水静静流淌，天边残阳如血，仿佛是苏白正在逐渐流逝的生命。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偶尔可以听到几声寥落的鸟叫，石桥两旁的街道非常安静并没有什么行人，石桥上有一对中年夫妇抱着婴孩背对着斜阳缓缓走来。
苏白拽紧了我的袍袖，我感觉到他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他的双眼盯着那个婴孩，我感觉他眼珠子已经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他沙哑着嗓音说，“皇叔！是皇叔！是皇叔！”
我默默把我的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无奈揉揉太阳xue说，“拜托你动动脑子！咱们现在是五十年后，你皇叔投胎转世到现在也应该是个青年人，再怎么轮回道路上堵车至少也得是个大小伙子了，这婴儿明显是刚投胎生出来的啊……”
我话还没说完，苏白已经一步一个阶梯慢慢走了上去，我站在柳树下静静看着他苍老的身影，莫名地有点心酸。
苏白一步一蹒跚，他还有点不太能适应自己一瞬间苍老的感觉，越着急，喘得越厉害。可以听到心脏咚咚地跳动，一下又一下，青春鲜活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眉眼温柔的妇人发上斜斜插着一支素银簪，浅粉色的衣襟上绣着一株株碧色的梅，她迎着霞光往那里一站就是说不尽的贤淑缠绵。怀抱着婴孩的中年男子眉目开阔，他有力的臂膀托着小小的襁褓，另一只手指向远处正在和自己的妻子有说有笑。苍蓝色的衣衫上绣着淡黄的桂花，微风吹过，男子脑后的发带随风飘荡，婴孩童稚的笑声顺着风传递到每个人心里。
苏白揉揉眼睛，他努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再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这小小的石桥仿佛有十万八千里的路途，他岁数大了，每一步都好似有千斤重。还有三个台阶，还有两个台阶，还有一个……
大颗大颗汗水滴下来，滴落进眼睛里，咸咸的，蛰得眼睛疼。突然脚腕一个发酸发软，苏白刚刚迈上最后一个台阶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石桥的桥面上仍旧残存着夏日里阳光照射过后未来得及褪去的余温，苏白苍老的手掌抚摸在上面，他想起，宫里的地面始终是冷的。
中年男子看到有人摔倒，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一旁的妻子，然后连忙赶了过来，他蹲到苏白的身边伸出手试图将苏白搀扶起来，他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他说，“大叔你没事吧？还能走得动吗？还起得来吗？”
苏白看到中年男子的面容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笑得直咳嗽。他在中年男子的搀扶下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自顾自地念叨着，好像很懊恼的样子，“收拾了半天……想着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可是还是在你面前露出了这么狼狈的样子……也罢也罢，我怕什么丢人呢？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我跌倒你把我扶起来呢……扶着我一步一步直到最后……”他念叨完了这些，干枯苍老的手握紧了中年男子宽厚温热的大掌，他苍老的眼眸从未有过如此明亮的时刻，他擡起头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好像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个面前人的样貌深深铭刻进心里。
曾经的他想把他从脑海中甩掉，现在的他想把他永留心间。
中年男子听不懂苏白的话，他只当面前这个老人岁数大了摔了一跤糊涂了，于是又问道，“大叔你的家人呢？要不让他们来接你……”
苏白摆摆手打断男子的话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现在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