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二十年前的春天，一对经济条件不错，始终没能怀上孩子的夫妻在托人办理了相关手续后，出现在当地看上去相对比较像样的孤儿院内。
按照当时的规定和流程，在出示盖了章的各项证明后，头发已然半白的院长亲自将符合他们条件的几名孩子组织到一起，单独上了一节活动课。
通过这一节课，那对夫妻一眼相中长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小脸圆乎乎的小叶星。
那个时候小叶星还不叫叶星，但那天过后，她很快就被这对夫妻带回家改名叫冯佳。
刚进入冯家的那大半年，馋孩子许多年的夫妻俩对领养来的孩子是真心好。
不仅给她装修了专门的房间置办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日用品，还担心她在孤儿院学习的课程和正规学校里的不同，甚至花钱请退休的老教师上门给她辅导了好几个月的功课，确认她掌握的知识足够跳级根本不会拖后腿之后，才送进家附近的私立小学。
能遇到这样的养父母，年仅七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是一种幸运。
只可惜好日子没能维持太久，正当小冯佳准备全身心接纳这对养父母，全力抱紧自己的新生活时，变故出现了。
领养她的冯泰和冯淑莲的婚姻出现了问题，相敬如宾了十多年的夫妻说反目就反目。
这一闹，美好的新生活如梦幻泡影，直接碎成渣。
离婚官司打了多久，小冯佳就被忽略了多久，不过相比起“家”，被忽视在她的心里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真正的苦难是冯淑莲离开后的第四个月降临的——
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在等来醉醺醺摇摇晃晃撞进家门的冯泰，立马打开房门出来跑进小小的厨房，踩着冯淑莲曾经带她买的木头圆凳，先是烧水冲蜂蜜，再盛上半锅水，准备煮两碗青菜鸡蛋面和养父一起吃。
她不是很会做，每一次吃青菜鸡蛋面时，喝多了的冯泰都要嫌弃两句，但说完仍会把面汤喝得精光。
只是这一次，熟悉的嫌弃声来临之前，她的脸颊先收到了响亮的一耳光，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降临的拳打脚踢。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小女孩被吓坏了，鼻青脸肿地缩在黄木桌下不敢动弹，眼泪不要钱似得打湿衣襟，可因那没头没脑的她根本听不懂的怒骂，愣是用两只小手紧紧捂住口鼻，不敢发出声音。
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偶然想起多放的一味调料，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灾难。
更可怕的是，它的到来仿佛还打破了什么东西，让被糟糕的情绪和无尽的难过包裹的醉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冯泰清醒时有多喜爱她，喝醉后就有多么痛恨她。
他将所有的不能面对的过错都推给了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偏执地认为妻子的背叛是因为养女的出现，对于自己的原因闭口不提。
……好像只要当初不去把她带回来，冯淑莲就不会体会到养育孩子的幸福，为了拥有自己孕育出的生命，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生孩子，养孩子。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是她赶走了自己最爱的人，是她一边吸着自己的血，一边往自己的伤疤上撒盐。
明明她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还要学着那个人来刺激自己！
冯泰的精神状态自那一歪之后，越来越不着调，先是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渣，继而又在一个酒醉的深夜踹死一只路过的流浪猫后更加不可收拾。
他日积月累下的邪火，在第一次误杀了一条脆弱的生命下得到短暂的释放。
血腥带来的快感让半疯的人，终于找到了除殴打一个儿童之外另一种发泄方式。
毫无疑问，这一方式给喜爱猫咪的孩子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听完被叶星忘记的那段过去，白玥痛苦地捂住脸，可汹涌的泪水还是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背滑落。
陆娴的眼角也有泪光闪动，她抽出纸巾按压在眼角，鼻腔和胸腔一般酸涩发痛。
无论过去了对久，她都无法忘记初见叶星时，那张小脸上绽放的充满讨好的笑，明明眼睛里全都是恐惧。
经历过那些糟糕的事，她大概没法再信任谁了吧？
可是她本来那样懂事怪巧漂亮可爱，不是她的错啊，她是无辜的啊。
想起过去，陆娴降下车窗吸了两口发凉的空气，右手握拳在胸口连敲数下，最后悄悄拭去墨镜下的泪水，转身对还在痛哭的白玥说：“我很喜欢叶星，自从把她带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着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多么不能忘记的曾经，毕竟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不管多么快乐那都不过是孩子之间的趣事。”
白玥跟前的小垃圾筒里已经装满了用过的纸巾，闻言她擡起哭得哪哪都通红的脸，眨动着略微发肿的眼睛：“我明白的，我没有非要让她想起什么的念头。”
陆娴对白玥的态度还算满意，缓慢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很好。”
白玥用力按压了几下眼睛，又把鼻子拧得通红，一抽一抽地问：“当初您是怎么遇见、遇见叶星的？”
说起这个陆娴轻叹一声：“他当时的养父冯泰曾是我的员工。”
白玥一怔，陆娴又说：“当年他给叶星找私立小学时，还是我给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