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想
“江百黎。”路尘年不再试图解释,他现在是真的确定樊也南这个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拿什么录音来给他听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路尘年问:“你知道樊也南刚才给我放了录音吗,那个录音里的你回答了他很多问题,而且,而且还……..”
后半句话路尘年说不出来,那对于他这个在艺术上格外开放,但内里却又十分纯真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难以启齿。
“我知道。”江百黎直接回答道:“他录的时候问过我,我知道他录了什么。”
江百黎后知后觉地看向樊也南身影消失的远处。
但是他没想到樊也南要将录音用来干这种事。
江百黎没想过樊也南录音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樊也南方才拿录音来证明他和楚松砚没有纠葛的模样简直就像小孩子自证清白一样,幼稚单纯,且可爱。
江百黎的脑海里再次浮现樊也南拿着手机播放录音时嘴角勾着的笑,他也不自觉地弯了弯眼,脸上漾着笑容。
路尘年看着江百黎的表情,心底怔松一片,他呆呆地说道:“江百黎,你现在简直就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哪里还有半分艺术家冷静自持的模特。”
“冷静自持?”江百黎淡淡说道:“我从来都不是冷静自持的人,你知道的,路尘年。”
路尘年一时语塞:“………..”
是啊。
江百黎从来都不是冷静自持的人,他自年少起面对色彩世界就是痴狂的,只不过他的痴念埋得深,藏在眸底深处的尽头,你只能看见他那盯着绮丽诡谲的画时不舍眨动的眼,但他始终是安静的,仿佛他的信仰被深埋心底。
所以路尘年常常觉得,江百黎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是情绪最不容易掀起波澜的一位。
顿了顿,江百黎再次说道:“……..而且,艺术家从来不会是冷静自持的,大部分艺术家都像是癫狂的朝圣者,是色彩的信徒,路尘年。”
江百黎用着极其平缓的语调说出这段话,停顿两秒,他接着说道:“你能做到冷静自持吗,路尘年。”
“………..”路尘年无言数秒,才说:“不能。”
江百黎觑他两秒,才说:“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路尘年。”
“什么话?”路尘年几乎是逃避心理作祟,他佯装听不懂。
江百黎没吭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大致过了两秒,路尘年才深吸口气,像泄气了一般开口说道:“江百黎,我只是不明白,缪斯就缪斯,还搞什么第一缪斯的名堂,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现在已经开始厚此薄彼了,你已经让樊也南变成你生命的重心了,这不对,江百黎,这不对。”
“哪里不对。”江百黎说:“厚此薄彼,厚谁?薄谁?”
路尘年一鼓作气,说:“厚樊也南,薄我。”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江百黎问。
路尘年开始掰着手指说:“我叫你一起来参加比赛,结果你不同意,我叫你出去玩,你也不想出去,结果你扭头就去找樊也南了。”
江百黎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现在是在挑理吗,路尘年。”
路尘年沉默半晌,才低声道:“算是吧。”
“但是他是我的男朋友。”江百黎这一句话扔出来,彻底将路尘年砸得头昏眼花,路尘年的耳边甚至耳鸣了一阵,他像是将梦将醒时一般,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路尘年下意识地擡手摸了下耳朵,讷讷地说:“你说什么?什么男朋友?”
“樊也南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江百黎重申。
路尘年眼前彻底黑了一片。
“你们……..你们在一起了!?”路尘年曾经无数次以为樊也南和江百黎在一起了,结果通通被江百黎否认,如今,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路尘年反倒开始不敢相信,“江百黎,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路尘年。”江百黎说。
在不远处的赛克听见路尘年的轻呼,自然也捕捉到了“男朋友”对字眼,赛克紧蹙眉头,走上前,对着江百黎说道:“dawn,areyoukiddg.”
(江百黎,你是在开玩笑吗。)
江百黎扫他一眼,没吭声。
江百黎不想理他。
这对于赛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赛克最爱江百黎早期的画风色彩,干涩的黑与白,却显得荼蘼绮丽,而如今呢,江百黎的画板上闯进了温和艳丽的色彩,就仿佛遍布疮痍的世界陡然被雨水彻底冲刷,将一切的不堪尽数洗涤,徒留新生的不息花。
可再无疮痍的世界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艺术。
赛克用他拙劣的咬字方式说道:“江百黎,你以后都不会恢复以前的画风了吗,这样不可以,这样是不对的,是不对的。”
赛克的手疯狂比划,像是生怕江百黎听不懂自己的中文,“江百黎,成功的艺术家会爱缪斯,但绝对不会只爱一个缪斯,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
赛克的话像是不容置喙的否认,他在否认江百黎的决定,在否认江百黎与樊也南之间刚刚缔结的纠葛羁绊。
路尘年也在一旁附和道:“江百黎,你之前不是说你就是玩玩吗。”
江百黎面上表情一变,彻底沉了下来,说:“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路尘年。”
路尘年抓住江百黎的胳膊,说:“可你之前说过的啊,你没有和他谈恋爱。”
“现在谈恋爱了。”江百黎的话轻飘飘的。
一直到晚上。
路尘年都还在抓着头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江百黎将画笔还回去,此刻路尘年已经顾不上画笔还不还回来这件事了,他只在乎——
“你俩怎么突然在一起了。”
江百黎说:“喜欢就要在一起。”
路尘年问:“你之前不也喜欢他,不也没在一起吗。”
“嗯,所以现在在一起了。”江百黎说。
路尘年:“?”
他怎么有点儿听不懂江百黎在说什么了?
这算什么?
路尘年还要接着追问,但江百黎的手机震动两声,便退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路尘年看着自己重新被关上的房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视线该往哪里落都有些不清楚。
“樊也南。”江百黎接通视频,叫了一声。
“我回家了。”樊也南转换摄像头方向,对着房间照了一圈,是在江百黎那里。
樊也南又将摄像头转回来,对准自己,他头发稍显凌乱,发梢滴着水,身上也沾了些许水渍,说:“外面下雨了,但雨不大,就是身上被淋湿了一点儿。”
“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樊也南。”江百黎说:“要不然该感冒了。”
“嗯,我就是打算洗澡。”樊也南笑着说。
这句话落,江百黎一瞬就明白过来樊也南是什么意思,他扁扁唇,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回去之后还要这样啊,明明这几天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樊也南。”
“嫌弃我腻歪了?”樊也南问。
“没有。”江百黎摇摇头,说:“就是觉得你…..太放纵了,樊也南。”
江百黎想了半天,就想出来“放纵”这个词来形容樊也南。确实,樊也南不知节制,哪怕没法身体力行,脑海里的场景思绪也在不停地遐想。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禁欲?”樊也南反问。
“没有,那样就不是你了。”江百黎这一句话让樊也南忍俊不禁。
“我不像禁欲的人?”樊也南问。
“嗯。”江百黎认真说道:“你就不是禁欲的人,你只适合装一装。”
樊也南哼笑一声,打开浴室门,声音也瞬间变得空灵了些,有回声:“但是你不是就爱看我装。”
“对啊。”江百黎陡然眼睛一亮,说:“还有好多衣服都没穿,那些衣服里大部分都是禁欲风格的,你穿肯定很好看。”
“禁欲风格?”樊也南可是把每一件都看了个遍,他说:“你确定吗,江百黎?”
“……..不确定。”江百黎坐到画板前,说:“你先去洗澡吧,我要画画了,樊也南。”
江百黎还记着樊也南播放录音时候的模样呢,跟个想要摇尾巴的小狗有什么区别,要非说有的话,就是小狗没法讲话,但樊也南会不疾不徐地说上两句话来堵路尘年的嘴。
那样子的樊也南也很好看,很可爱。
“你今天好像小狗啊,樊也南。”江百黎陡然喟叹道:“好可爱。”
“哪里像小狗了?想看我对你摇尾巴?”不知为何,无论什么话从樊也南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两分莫名的意味,让人无法停止疯狂的想象,就如同得了难以治愈的臆想症一般,不过这臆想总是让脑海里涌现樊也南的夜晚时分。
江百黎不受控制地顺着樊也南调笑的话语开始想象。
樊也南。
小狗。
摇尾巴。
好可爱。
好可爱。
好可爱。
好想摸摸小狗的尾巴。
江百黎的呼吸有些乱。
江百黎像是还在看屏幕那端的樊也南,又像是早已陷入编制的幻境中去,他喃喃道:“小狗,樊也南。”
“嗯。”樊也南轻声说:“我在呢。”
江百黎彻底忍受不住,他别开眼,不再去看屏幕那端的樊也南,而是将视线虚虚地落在一旁的地板上,嘴上说:“我记得我买了扮成小狗的衣服。”
“嗯,我试了,刚刚好,等你回来我穿给你看。”樊也南笑着说:“还不错,那衣服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