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
樊也南醒来的时候,浓重的消毒水味最先入侵他对周遭世界的感知。
下一刻。便是刺眼的光。
他半眯着眼睛,缓了半晌,才睁开眼睛像周遭看去。
但扫视一圈。
空无一人。
这一瞬。
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将樊也南彻底淹没。
他拧着眉头,两秒后,重归平静。
樊也南伸手向病床边缘摸去,试图摸到自己的手机,这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偶尔会扯动伤口,疼痛感席卷着剧痛过后的麻木,让他神经一颤,但他也仅仅是动作停顿两秒,便面无表情地接着摸。
但没用,他的手机不见踪影。
樊也南彻底停了动作,整个人像是重新陷入昏睡一般,没了动作。
但画面转移。
当你的视线停顿在樊也南的脸上时,你便会看见他那双眼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他像是盯着那片虚空,陷入沉思。
良久。
门开了。
樊也南扭头看过去。
过了两秒。
他又将头扭过去,接着盯着天花板。
“醒了?”护士笑笑,安慰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疼,没关系,我现在给你换一下药,能好一些。”
“我的手机呢?”樊也南想找的其实不是手机。
护士愣了愣,思索片刻,回答道:“应该是被那位江先生拿走了。”
“那他人呢。”樊也南借着她的话,问出自己心里的话。
护士摇摇头,手上开始换药的动作,她刻意放缓动作,嘴里的话也很缓:“或许是出去吃饭了,又或许是去找他姐姐了,又或许是去找楚先生了……”
樊也南陡然一片耳鸣。
下一秒。
耳鸣消失。
紧接着一句。
“……..又或许,他是去安慰您的父母了。”
“………..”
伤口好疼。
樊也南阖了阖眼,想。
………..
江百黎站在医院楼梯间,手里拿着手机贴在耳旁,“嗯,我知道了松砚哥。”
楚松砚的声音沙哑许多,这是他好些年没出现过的疲态,这几年,或是装或是演,他总是看起来格外游刃有余,何时这样过。
“已经查到了,确实是对家公司找的人,他们做的很隐蔽,但你放心,我这边在收集线索证据,很快就会解决的。”楚松砚的语气很沉:“樊也南那边怎么样了,今天醒过来没有,我现在没打过去看他,怕又引起什么事端来。”
“我知道,他还没醒。”顿了顿,江百黎又问道:“最近画画怎么样了?找到新的老师了吗?松砚哥。”
楚松砚揉了揉太阳xue,轻描淡写道:“找到了,老师很好找的。”
老师很好找。
但是像江百黎一样的老师很难找。
想找个和他差不多的老师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先不说江百黎了解楚松砚,知晓怎样指导能快速点通,就说江百黎那水准,就没几个能比得了。
楚松砚现在手头上需要处理的棘手事儿太多,那边就像是要用这件事来硬生生压他的时间,磨得他没法去学画画,没法去争《恒旅》的剧本。
至于樊也南那边。
“……..”
“百黎,樊也南醒了之后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楚松砚说。
“嗯。”江百黎挂断电话后,一转身,便看见身后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那位妇女的眉眼与樊也南有七分相似,但或许是表情稍显殷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也仅仅能称得上与樊也南有两分相似,至于联想更多的,便没了。
而妇女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身上裹着件黑皮夹克,脸上留着胡子,皮肤黝黑,眼眸浑浊,看着江百黎时没什么表情,冷漠严肃,却又带着两分天生的高傲,不近人情。
“江先生,我想知道这位先生什么时候能把赔偿款打过来啊?”李浮莲开口问道,她扯出来的笑带着两分真,但也因为这两分真,让她瞧着面目可憎。
江百黎不喜欢她。
“很快。”江百黎别开眼,冷淡地说道。
“好好。”李浮莲笑笑,笑罢,她又低声絮语道:“也不知道樊也南怎么就命运多舛呀,说是出来闯荡,结果搞出来这么多事情,人还躺到病床上面去了。”
顿了顿,李浮莲又问:“江先生啊,樊也南不会落下病根以后都没发出去赚钱养活自己了吧?”
她话里意味不明,江百黎盯着她两秒,分辨她究竟是怕樊也南拖累她,还是怕樊也南伤得太重。
但江百黎还没开口,樊博科便开口斥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不就好了。”
李浮莲觑了觑江百黎,讷讷地笑笑,才看向樊博科,小声埋怨道:“我问些话怎么了,难不成还要像你一样往这里一站,像是半死人一样只等着拿钱吗?”
樊博科像是被点着了火,直接便说道:“我是半死人,那你是什么?半只脚进棺材里了吗?”
吵吵闹闹。
江百黎走过去关上楼道的门,提醒道:“小点儿声。”
这句提醒却被那男人毫不压抑的嗓音彻底压制住,半分音响都没飘过去。
关上门后。
江百黎面对着门,一动不动地听着身后那两人毫不顾忌的争吵。
只言片语。
他就能拼凑出来樊也南是个怎样的童年。
别人在听儿歌的时候,樊也南已经在听这两个人满口毫不避讳的脏话乱飞了。
江百黎不知作何想法。
他只觉得陡然有些心烦。
至于具体在烦些什么,他说不清。
或许是这两人的声音太恼人了。
“小点儿声!”江百黎拔高了些声音。
但无果。
江百黎像是看了场无法拦截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