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
楚松砚头上戴着棒球帽,脸上捂着口罩,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看得出来,这个温润的男人最近过得不太好。
“我先进去了。”楚松砚朝着江百黎打了个招呼,便进了病房,而江百黎则留在病房外的走廊处与樊博科斡旋。
“您有什么需要的?”江百黎擡眼看着樊博科,问:“还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是他付了我其中一笔赔偿金是不是。”樊博科直白地问。
江百黎觑着他,又转眸透过病房门中央的小窗户向里面扫了一眼,好巧不巧和樊也南对上了视线,不知那头是恰巧看过来,还是一直在盯着他这边的动静。
“是。”江百黎不骗人,如实说。
樊博科紧紧牙关,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小窗户后面正背对着自己的楚松砚,他深吸口气,问:“他是那个很出名的演员对不对?”
江百黎没回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樊博科看着江百黎,咧嘴笑笑,说:“有人和我说过,他是楚松砚对不对,我去网上搜了,这件事确实和他有关。”
“你想说什么?”江百黎后退两步,试图挡住小窗户,阻拦樊博科望进去的眼神。
“演员赚钱很好赚的,对不对。”樊博科双手插兜,干脆擡眼望着天花板,像是开始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你说樊也南怎么没去当演员呢,他小时候不是最会扮那些楚楚可怜的模样了,什么也没做,就让人无端厌恶,有天赋得很,啧,他反倒是去个什么小破乐队来当个弹吉他的,赚不到什么大钱,这么多年赚到的钱,还不如这一次的赔偿金加起来多,不过说不准是他那张脸长得不行,也不对,要是真不行,他拿什么去干那破烂潜规则的事,也不知道——”
“闭嘴。”江百黎短声呵他。
樊博科却压根儿不怕他,他顶多就是对江百黎额心那颗痣有两分顾忌,平时不大敢多看,毕竟他这个年龄的人,多少都会有两分迷信,看了之后啊,心里发慌,但现在,他两眼高高擡着,视线爱落在哪就落在哪,他不看江百黎,江百黎在他心里其实也就是个家境好一点儿的小孩儿,看着年轻,估计也是个一戳就破的纸人儿,平时也不大能看出来有几分真脾气。
樊博科话还在继续:“…..他哪来的狗屎运,就躺到病床上去了,可算是赚了笔大的,算是有出息…..”
话骤然停了。
因为樊博科的喉咙感受到挤压,呼吸也稍显困难,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后背骤然一痛,这个人被抓着脖子推压在了墙壁上,再擡眼,樊博科便感受到了江百黎那笔直的视线,像块冷硬却边角锋利要命的铁。
江百黎用了十成十的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指关节处隐隐发红。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
走廊还有路过的人,都闻声看过去。
有人叫护士来阻拦。
但更先来的,是推门而出的楚松砚。
楚松砚脑袋上的帽子被压的很低,他横插在两人中间一侧,伸手去抓江百黎的手臂,低声说道:“江百黎,冷静,不要冲动。”
江百黎恍若未闻,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卸下去,而樊博科几乎是因着求生的本能,双手死死地掐着江百黎的那只手,仅有的那一点儿指甲尖尖都扣到了江百黎的肉里去,鲜血淋漓。
这一刻,樊博科被窒息压得双眼失去焦距,恍惚间,他像是看那颗红痣看得更仔细了,那红痣就像是个难以祛除的烙印一般狠狠烙在他的脑海里,他有些颤。
“江百黎。”楚松砚一边压着声音叫着,一边伸出手去分开两人。而刚巧过来探望樊也南的江念郁本还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待看清门口那状况时,她直接将手里拎着的包砸过来,砸到樊博科的脑袋上去。
樊博科被砸得一懵,双手扣着江百黎的力气松了松,楚松砚直接去扯江百黎的手。
江百黎被分开后,眼睛仍固执地紧盯着樊博科那涨红的脸,眼睛眨也不眨,双臂垂在身侧止不住地颤抖,手背上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到地上。
江百黎的力气不大。
他只是爆发那瞬间压得樊博科动弹不得。
至于之后。
与其说他是被江百黎压制住了,不如说他是心慌人颤而用不上力气,再加上江百黎死死地抓着,根本不肯松手,能用的力气都施加到手上。
这下松了手,江百黎像是力竭一般,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喉咙中还时不时地低低地发出抽噎的声音,但你去看他的眼眸,那是干涸的,没有泪。
江念郁简直要气得发疯。
她看着江百黎手上密密麻麻的细伤口,呼吸停滞两秒,才扭头去看樊博科。
她认识这男人,樊也南他爸。
当年樊也南刚签到她公司来,还在拿死工资的时候,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供吃供住?我在外面租房子的钱可以报销吗?
当时她还心觉樊也南这人简直就是一副穷怕了的模样,但樊也南问那话时又表情淡淡的,不像是对钱有什么实质性的欲望。
后来她就发现。
樊也南每月算着自己花销给家里打钱回去。
但她从没见过樊也南同家里通电话。
江念郁找人去查,明白缘由。
樊也南在还债。
亲情债。
但亲情没几分,樊也南却将债看得重。
有时候江念郁都在想。
或许樊也南还清那债了也没什么用,亲情血缘还在那呢,谁又能真正两清,难不成樊也南真就认为还个债就能将小时候那个叫樊也南的小男孩给抹杀了吗。
……….
不能。
………..
但或许又可以。
如果还了那债后,樊也南能够真正的活着。
谁说的清呢。
………..
江百黎被楚松砚拉到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