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
自打那晚之后,江念郁再也没提过樊也南的名字。她算是看清楚了,她弟这人其实比谁都心狠,说话直接明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连爱的刻度都要亲自标到你眼前去,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一样。
现在乐队正处于大火忙碌期过后短暂的小休假,是众人一致要求的,刚好给他们休假散散心,找找新灵感,说不准谁就给她搞出来个新曲谱了呢。
而江念郁也因此得了闲。
江百黎的画展,她自然到场。
先不说什么打发时候之类的话,她主要是想关爱家人,交流交流感情,看看江百黎这人最近好些了没有。尽管上次的酒精没能给江百黎带来激情或灵感让她觉得挺失望的,但也无所谓,再接再厉嘛,反正她最近有空闲,会逮着江百黎的。
江念郁对画也有两分了解。
要问,就是她那个狠心的前女友是个画家。
但江念郁对画不大感兴趣,一场展下来,她走上一圈,基本就是走马观花。
江念郁寻了一圈,见江百黎正被一堆人围着,她也就没凑过去添乱,自己出去找了个吸烟厅,顺手从腰间侧兜掏出盒新拆的烟,抖出一根,叼着点燃,烟斜雾横。
抽着烟,江念郁的心便静下来两分。她视线虚虚地落在远处,没源头地发着呆。但烟抽一半,她那视野便被一双鞋占据。
江念郁没什么反应,她好整以暇地猜着,那双鞋的主人是谁?樊也南?顾林?还是某个来吸烟的参观者?
思来想去,江念郁觉得最后者的概率比较大,便缓慢擡眼看过去,透过迷蒙的白雾,对上了一双眼,那双眼同样被一层雾做的纱蒙着。
“来干什么?”江念郁问。
樊也南走过去,他头上戴着顶宽大的足以遮掩全部眉眼的黑色棒球帽,身上穿这件黑色的长风衣,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经将将燃到尾部,稍高的温度炙烤着他的皮肤。不过此刻那棒球帽的帽檐被他擡起来些,足以江念郁看清他眸底的晦暗不明。
樊也南摇摇头,坐到江念郁身旁,说:“还能干什么,看画展。”
江念郁笑笑,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展?看人吧。”顿了顿,她又揶揄道:“可江百黎估计不想看见你呢,人家对你可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喜欢了。”
她毫不心软地对着樊也南□□刀子。
樊也南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进去这句话,又像是压根不在意,激不起什么情绪来。但江念郁确实打实地看见樊也南抖烟灰的时候手慢了一秒。
江念郁哼笑一声,得了逞,也不再接着磨刀子,反倒是换了个话题,问:“以后打算怎么发展?”
她话里藏着话,樊也南听得明白。
樊也南沉默两秒,才说:“走一步看一步。”
“可以,随你。”江念郁说:“我也希望你们一直都在乐队里。”说完,她长叹一口气,满脸惆怅。
乐队休息。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秋少关的手前两年受了伤。
虽说伤已然痊愈,但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儿,如今高强度的运用手腕早已让他不堪重负。
她这乐队现在辉煌着,身后信徒大批大批得来,这是个好的事,但,也要看她乐队里这帮人撑不撑得住。
当然,她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江念郁深吸了口气。
樊也南难得安慰她道:“没事的。”
“嗯。”江念郁把所有乱糟糟的思绪压到心底,缓了两秒,又是一笑,她扭头看着樊也南笑,说:“樊也南,你安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自己念叨‘没事的’吗?”
樊也南的思绪飘了飘。
安慰自己。
他从来没安慰过自己。
有什么难挨的片刻,他都是那样硬生生地熬着,从来不会说什么‘没事的’这些苍白的话来自欺欺人,没用的,世上大多事都有违人愿,哪是说没事就没事的。
他最消极的时候,打底也就是开几瓶酒,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电吉他,边沉默地灌着自己烧胃的烈酒,而后垂眼看着阳台
“没有,我不对自己说那种话。”樊也南轻描淡写。
江念郁点点头,她又点了根烟,像是还不打算结束谈话:“江百黎也是,他从来不说安慰人的话。”
“他说的。”樊也南说:“他说过很多。”
江念郁笑笑,一针见血道:“安慰人的话哪怕是伪善,至少也要有些表面真诚,但江百黎没有,他情绪太少了,少得吓人,我小时候大概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吧,那时候还不懂事,总觉得我和江百黎甚至还没有和旁人家里的小朋友关系亲近,那时候我还在想,江百黎真是个冷血的小孩,连自己的姐姐都不亲近,后来我发现……..”
“他不冷血。”樊也南说。
“没。”江念郁接着说:“…..他就是个冷血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