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云向迎似乎对那一夜的事一无所知,也对云向奉的过世没有起过疑心,她担心他在知道云念清的身世后会牵连李锦合的家人等其他人,便不再敢多问。
而从那天起,虽然他不再在她的房中出现,但却每天都会陪她用早膳,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时早早就来了,有时会晚些到。
风平浪静地过了八天后,他带来了一方帕子,上面的小鸟绣工精致而栩栩如生:“找到她了,只是将她带出来还有些麻烦。”
虽然她看不懂针线,但却知道梁秋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喜不自禁地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云向迎并没有直接告诉她的打算:“无论她在哪儿,我都会将她平安带到你的面前,最多再等两天而已。”
见他不肯说,她自知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也不再问,只吃着早膳等他离开。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的早膳都用完了,可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明天我有要事,应该不会过来了,所以今日多陪陪你。”
她瞬间觉得嘴里的菜都不香了。
“我们走走吧。”等她吃完,他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听说你喜欢在院子里散步,有时也会从池子里砸些冰块出来,今天我陪你去。”
平时在他走后,她闲得无聊时便会在三进院落里穿梭,为的并非四下的风景,而是看看有没有能够逃出去的机会。
她头也不擡地道:“不必了,今天我只想看书。”
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云向迎只浅浅一笑:“好,我陪你。”
于是,她坐在屋子里的暖炉旁看书,对他视若无物,而他便在一旁坐着看她,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一般。
直到外面铃铛声又仓促而起,他才蓦然回神,勉强起身对她道:“我先走了,后天再来看你。”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擡。
他的脚步声消失后不久,梁媏便走了进来,不屑道:“你对他这么爱搭不理的,他还眼巴巴地凑过来,也不知图些什么。”
外面的铃铛声早已听不见了,她将手里的书放下,问梁媏道:“他说明日不过来,你知道原因吗?”
“我怎会知晓。”梁媏反问她道,“若想知道的话,方才你怎么不问。”
“他不让我知道的事情,就算我问了也不会说的。”她提醒梁媏道,“今天不就是你与小九见面的日子吗,问问他近两天京城里有什么大事没有。”
“你还当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呢。”梁媏不情愿地道,“你打听这些,左右不过是在找逃跑的法子罢了,我可不敢帮你。”
“就算我要走,也要等找到梁秋之后。”她耐心劝对方道,“你可是又忘了,说到底我们都是他的笼中鸟而非敌对,若是你我联手,定然不仅能从这里逃出去还能救出你阿娘和小九。”
“小九都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若非那些人不将他一个孩子放在心上,他连外头的消息都打听不出来,你又能怎样,我可不想为了一时的自由而丢了性命,”梁媏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过,帮你问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她立刻了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了一张银票来塞到了梁媏的手里:“若是问到了有用的,我还有。”
多亏了这些银票,她这几天才能让梁媏对她说几句实话。
当初在南和县时,云向迎借着替唐壬奇向吴映雪求亲的机会送了她一笔银子与当票做所谓的聘礼,好在她来京城时都带上了。
左右如今梁媏也是他的人,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梁媏欢喜地接了银票,毫不掩饰地对她的态度温柔了几分:“他快来了,放心,我一定会替你问清楚的。”
午时刚过时,梁媏便带着小九的消息来了:“明天似乎是那云老二的生辰,他要在家中宴客。”
“生辰?”她颇为意外,“他虽说是云相国的内侄,但说到底只是商贾身份,这京城最讲究出身,他竟然敢在这里办生辰宴?”
梁媏并不觉得有何奇怪:“小九说外面如今太平了许多,大抵是因为云相国已将他的政敌清得差不多了,如今整个京城没人敢和他们云家作对,云老二又有什么不敢的。而且,他在京城的时候还是坐着轮椅,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腿已经好了,说不定他明天要借机向众人宣布此事呢。”
但她心中却存疑。
以云向迎的性格,在这种时候更不会张扬得意,明天的生辰宴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她突然想,安川会去吗?
倘若他当真会去,只怕会有危险。
左思右想后,她对梁媏道:“我要见云向迎,去传话吧。”
“你要见他?他每次来你不是巴着他赶紧走,还能想见他?”梁媏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又要出什么歪心思吧?”
梁媏如此反应,提醒了她一件事。
既然连梁媏都这样怀疑,那他一定也会心里生疑,定然不会遂了她的心意。
那便再等吧。
眼见天色渐暗后,她突然站起身来。
梁媏见她离开得匆促,问她要做什么,而她不答,只快步向院子外走去:“我去散步,别跟过来。”
原本已经迈出了一步的梁媏只好将脚又缩了回来,虽有不情愿,但还是嘟哝道:“不让跟正好,免得你作妖还要连累我。”
但很快,她便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水里,随即便传来了呼救的声音。
她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循声而去,嘴里骂道:“这个女人也是够狠,和那云老二真是天生一对。”
等一路骂骂咧咧的梁媏赶到杏林外的池边时,已经有人跳入水中将浑身湿透并昏迷不醒的她给捞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梁媏赶紧跑了过去,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探她的鼻息。
但手指还没碰到她的鼻子,梁媏便看到了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立刻意识到她并无大碍,瞪了她一眼后才对旁边的人急急道:“姑娘在池里玩冰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还不快去禀报二爷!”
见有人匆忙去报信,梁媏才吩咐其他人道:“快把姑娘搬到屋子里去,让人去请郎中。”
等她被运进了屋子的床榻上后,梁媏关紧了门,将她的干衣裳甩到了她的脸上,自己却坐在了一旁:“还不起来穿衣裳,陪你演戏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她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对梁媏道谢道:“多谢了。”
“那个铃铛可不常响,他走得那么匆忙,明天还要办生辰宴,说明有要事要做而不得不走,若是在这个时候还能百里抽闲地来看你,说明他当真将你看得很重要,如视珍宝的。”梁媏看着她邪笑,“看来你也知道他将你看得紧,不然也不会用这苦肉计了。不如你就从了他吧,反正再换个男人也不一定比他对你更好。”
她无奈地看了梁媏一眼:“我要换衣裳了,你出去吧。”
“我可是要留下来照顾你的,若是这会儿出去,外面的人肯定会怀疑的。”梁媏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盯着她,耍赖道,“再说,你也看过我换衣裳,这礼尚往来的,我才不走。”
她打了个嘟囔,不甚确在意道:“好,你如此记仇,那就看着吧。我记得那时你背上有伤,如今可都好了?”
“那点小伤早就痊愈了,若非当时那支箭头不小心落在地上了,你应该永远都找不到我吧?”提起往事,梁媏仍一肚子气,“想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伤我,多亏当时我准备得周全,不然还真会折在你们的那个捕头手里。”
一边换着衣裳,她护短道:“你当着他的面杀人,他伤你又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你真正喜欢的是那个人吧?其实他也不错,身手好长得也俊,”梁媏稍有惋惜道,“你说,要是两个人你都能要该多好。”
听她说得煞有其事,许长恒脸一红,嗔怪她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胡说些什么。”
“这有什么,我还不是替你操心。”梁媏不以为然地道,“你看我爹和我祖父是个什么德行,后来那两人又是什么畜.生,我娘屡屡遇人不淑,可见这世上的男人大多薄情寡义不可信,能遇到两人愿意对你这么好的有多难得,难道你不想都要吗?”
“不想。”她斩钉截铁地摇头道,“我可没这个福分。”
“看,你也觉得是福分不是孽债对不对?”梁媏一脸坏笑着给她出谋划策,“要不我帮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两男侍你一女?”
她被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这都什么虎狼之词,你一个孩子从哪里学来的?”
“这江南海北的我哪儿没去过,又有什么没见过,你跟我害什么羞,”梁媏不服气道,“再说我是孩子,不许你再说我是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停了下来,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神色立刻正经,惊讶地低声道:“这个云老二,来得这么快。”
果然,没过多久,云向迎便匆忙而来,不远处跟着比他还晚了几步的郎中。
许长恒已经重新躺在了床上继续假装昏迷不醒,任由他握住了自己手也不动弹一下。
“快,”纵然满是担忧,但他还是让到了一旁,吩咐刚刚进来的郎中道,“快些诊治。”
郎中把了脉,很快就有了结果:“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虚寒了些,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能醒来了,老夫这就开个药方。”
亲自叮嘱下人去抓药后,云向迎才坐在了床榻边,左手紧握了她的一只手,右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目光虽一直在她的脸上,但话却是对不远处的梁媏说的:“吩咐下去,将那池子给填了。”
正在看热闹的梁媏吃了一惊:“啊,填池吗?有这个必要?”
云向迎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去。”
虽然觉得池子受这无妄之灾着实可怜,但梁媏还是无奈地挑了挑眉,只好出去传令了。
四下再次安静下来,一如他离开之前。
看她并无转醒的迹象,他满是心疼,皱眉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不知是想唤醒她,还是担心会打扰她。
一刻钟后,梁媏端了药过来:“郎中说就算她不醒也要吃药。”
云向迎将药碗接了过来:“我来。”
他用汤匙盛了一勺汤药,先小心吹凉,确认不烫了之后才递到了她的嘴边,试图喂进去。‘她假装昏睡,嘴唇自然不能张开,于是本就不多的药汤大多流到了外面。
见药喂不进去,一向杀伐果决的云向迎皱了眉,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站在一旁的梁媏眼珠子一转,一脸天真无邪对他提议道:“二爷可以用嘴喂呀,之前我吃不下药时,我娘就是这么喂我的。”
莫说躺在床上的她,就连云向迎也是一怔。
“是我说错话了,”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的梁媏怯怯道,“我与阿娘那么亲密,二爷和她又非夫妻,当然不能这么做,我这就出去面墙思过。”
听她一步步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许长恒差点被气得五窍生烟,偏偏只能忍着。
但她也没有忍多久,趁着梁媏开门又关门的功夫,她猛地咳了一声,借势睁开了双眼。
而那时,云向迎已将药含在了口中,突然见她苏醒,一惊之下反而吞了进去。
听他猛烈地干咳,她佯装不知何故,虚弱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在吃药?生病了吗?”
云向迎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稍有尴尬地解释道:“这药是你的,我,我只是帮你试一下冷热。”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似刚刚想了之前后事,不动声色道:“我之前都是在那池子里砸冰块,没想到这次用力过猛,竟然落到水里了。”
“还好发现及时,郎中看过了,并无大碍。”他盛了一勺药递了过去,“先将药吃了吧。”
“不用这么麻烦。”说着,她伸手将药碗拿了过来,随即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只是药太苦,她情不自禁地紧皱了眉头。
见她如此,云向迎扬声便要唤人:“拿糖来!”
“不用了,”她连忙他拦了下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都这么晚了,我有些饿了,还是先用膳吧。”
听到她有留自己一起的意思,他喜不自胜,连忙吩咐下人准备晚膳。
一顿饭未毕时,她又听到了外面铃铛声响,而云向迎神色微变,已有了起身之意。
“你要走了?可我听说,明天是你的生辰。”她突然开口,语气伤感,“我最后一次见小公子的时候,他说他在自己生辰的时候不能吃长寿面,但在你生辰的时候就可以,因为你总会将自己的长寿面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