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巨响响彻山间,山道上方的坡道,滚滚巨木与石块同时倾斜而下,其中夹杂着弓箭手射出的箭簇。
这些带着强大冲击力的东西,借助地形之利,此刻猛的朝下方袭去。
奔在最前方,本想痛下杀手的党项士卒,望着山道上方袭来的震动,先是一愣。随后嘴里发出一声怪叫,手中长枪骤然松开,着急忙慌的朝后逃去。
而这并非他一人如此,其余包围在裴虎四周的党项人,此刻也纷纷做出了同一抉择。他们争先恐后的一股脑的往后方逃去,生怕自己被那滚滚而来的巨木碾死。
而早就得到镇戎军嘴里哨子暗号的裴虎,则最早做出反应,他根本不用回头,就猛的往山道陡峭的悬崖侧方扑去。
这一扑势大力沉,裴虎的臂膀也因扑的太猛,狠狠撞在凸出的山石上,鲜血骤然从破裂的肩甲上暴渗。但他此时哪还来得及顾及疼痛,只是整个人全力蜷缩在山岩后方。
就在裴虎刚躲好,几乎同时上方硕大的巨木,便发出宛如雷鸣般的咆哮,顺着陡坡滚了下来。
在那等恐怖的冲击,向后逃的党项人,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巨木所碾压,肢体瞬间化为肉泥。并且还有大量鲜血黏在巨木粗糙的表皮上,继续朝前方的甲士追去。
只是一瞬间,党项人引以为傲的楔型阵容,就被狠狠撕碎,变成一摊又一摊的碎肉。
躲藏在山岩后方的裴虎,听着山道中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蜷缩的躯体不住的颤抖,那并非他所愿。而是身体在天然的恐惧下,不自觉的发颤。就连他的喉间,也发出令他感到陌生的嘶吼,让他的脖颈处的青筋还有血管根根暴起,与先前不惧生死的猛士,判若两人。
直至滚木的震动不再从上方传来,裴虎身躯的颤抖这才止住,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然后睁开双眼。
此刻在裴虎面前,本惨烈的战场此时宛如人间地狱般,满是泥泞的地面,被一阵鲜肉的碎肉所覆盖,各种刀枪剑矛以及甲胄零零散散的散落四周。
他伸出被鲜血染红的手掌,抚在被风霜侵蚀而嶙峋的山岩上,想从中站起。随着裴虎的起身,铁裙甲下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他的前方,那里有着他适才厮杀的铁骨朵,此刻正被一颗粗壮的断木压着。再往前两步,还有一名有立即死去的党项人,正在发出细弱的痛苦呻吟,周遭的鲜血散发着浓厚的腥味。
裴虎的胸膛不住的起伏,不知是因力竭,还是因为先前力竭,又或是恐惧之后的后遗症。让他忍不住直接咒骂了起来。
而后他往下方看了一眼,巨木撞击过后的地方,溅起些许尘土,或因是冬月霜水的缘故,这些尘土并不大。
只是略微一眼,裴虎看到下方的党项人已乱成一团,并且其中传来几道高昂的痛呼,以及劫后余生的呐喊。
不过这一切,不管裴虎任何事。倘若他体力完好下,还会拎起大刀冲入其中,趁其混乱大杀特杀。毕竟在混乱之下的敌人,绝对比军纪严明的敌人,更容易杀死。
然而现在的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好像被针扎过般刺痛,尤其是肺腑在呼吸间,传来阵阵不适和发闷,而头颅更是昏昏发沉,仿佛颈椎上面的不是脑袋,而是有着千钧重的石头般,这一切令裴虎双眼愈加模糊。
所以他只是撑着精疲力尽的身躯,迈着沉重的双足,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往山道上方而去,沿途还下意识的捡了一把刀。
直至往上走了十来步,裴虎看到一群手提刀剑的镇戎军弓箭手,在军使带领下,从他身边穿过,然后直奔下方混乱的党项人杀去。
重创过后且力竭的身躯,耳畔被耳鸣包裹着,裴虎只是麻木的看着那群弓箭手,从自己身边穿过,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一直到许涛出现,裴虎那无神的双眼,顿时闪过寒芒,他一把抓住对方的甲胄,任凭绽开的铁片割入本血肉模糊的手掌,狰狞怒吼:“老子在
“呦,直娘贼你这贼配军还没死呢?”
望着抓着自己的裴虎,许涛略微松了口气,在下令投木时,他生怕裴虎就这么的被自己人砸死。然而那个危机情况之下,自己等人相聚百步之外,仅凭手中弓矢,根本无法制止党项人动手。
毕竟百步之外,党项人又有坚固甲胄,纵使射出箭矢,也只能在对方的盔甲上擦出几道白印子罢了。
因此,无奈之下唯有下令投放滚木,起码就算裴虎死了,杀他的西贼也逃不了,也是给对方报仇,算是报答了先前冲阵援救之恩。
闻言,裴虎气的胸口一阵翻腾,怒骂道:“直娘贼,早知老子也放滚木,让你他娘的被压死才好!”
“没死你他娘叫个鸟。”许涛的靴子踩在动土上,把裴虎一把推开,而后往他怀里塞了个酒囊:“喝两口暖暖身子,给老子跑回去。”
裴虎接过酒囊,恰好反复冲阵,他的喉咙早就如同干涸的着火了一般,也不客气的猛灌了几口,大战过后,在寒风下变得坚硬僵硬的身躯,因烈酒入喉,也不由暖和了起来。
见裴虎惨白的脸色,因喝酒而变得红润一些,许涛又望向下方冲杀的弓箭手道:“此地不易久留,西贼因滚木溃乱,但迟早会反应过来,得快些撤才行。”
说罢,许涛对着下方射了几箭,臂膀上的创口再度崩裂,鲜血从中渗出,他这才从怀里掏出哨子吹起撤退的信号。
而裴虎也在数名弓箭手敬重的目光中,簇拥向上走去。
此刻他的情况并不好,许涛的情形也是如此,他二人身上的甲胄都变得破破烂烂,身上也不知出现了几道创口,但没死就是最好的情况。毕竟在这片狭小的山道上,太多镇戎军和庆州军的人,死在了这里。
二人一路无言,裴虎死因为太累了,简直是累极了,如若不是还得撤退,他只想就这么倒头就睡。
许涛则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向刘然求援派出呼延通,毕竟党项贼人攻势太过猛烈,无一名勇冠三军的猛士坐镇,实在是令人难以放心。
而这又令许涛心中有些恼火和沮丧,他最初以为凭镇戎军,再怎么着也能镇守一日。毕竟常年厮杀的的经验告诉他,无论是任何攻防战,最初都应该是互相试探,短兵相接之后,再慢慢投入精锐扩大战果。
岂料此次面对的敌人,竟丝毫不按惯例,一开始就投入大量精锐厮杀,这简直是令许涛难以置信。什么时候,精锐成了消耗品,以这般使用,需知精锐之所以是精锐,除却身上的精良装备之外,培养也为耗时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