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主神独自走下幽深的地下回廊,前往关押着北千里的地下室。
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体无法承载过多的权能,所以他时常需要来到北千里这里,将北千里作为一个临时的转移区,从他这里取走或者存放一些权能。
回廊潮湿阴冷,两侧的墙壁因年久失修而长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腐烂食物的酸败气味。主神踩在石阶上回响的“挞、挞”声在寂静的地底盘旋不去。
路上没有灯,不过这里主神轻车熟路,也不需要照明。
主神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刚刚那个副官可笑的发言,什么叫“主神大人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真是愚不可及。
他当然不能动手。
因为他不是全知全能的。
所以一旦他动了手清理了天国进犯的恶魔,譬如“既然主神您那样强大,为什么不把所有邪恶的恶魔都抹杀殆尽”这样的质疑就会进一步接踵而至。
他高坐在神座之上,是无所不能、仁慈伟大的主神,而若是他主动走了下来,就会立即暴露他的昏庸衰老——所以他绝对不能动手。
不过他不动手也有解决困难的手段。
比如让加赫白成为第六重天的守护天使,让加赫白布置的结界只是个噱头,毕竟加赫白的力量他是清楚的,根本抵挡不了多久恶魔的进攻,但是让加赫白成为第六重天的守护天使就不一样了。
由于涩兰的秘术,守护天使与守护着的天国领□□存亡,所以塞缪尔只要不想让加赫白死,就绝对不敢再攻打第六重天。
而以第六重天为一道铜墙铁壁,他就能暂时的在圣浮里亚高枕无忧。
至于没有可能收回的了。
一步步往下走,主神忽然皱起了眉弓。
地下室的味道向来是不好闻的,憋闷潮湿是一方面,疯了的北千里会将送来的饭菜以及他的排泄物弄的到处都是。
但是今天,在臭味之外,他闻到了一种刺鼻的铁锈味,带着温热和黏腻的质感——是血。
跨步下去推开门,主神看到了背对着他站在地下室墙边的加赫白。
脚下水渍与泥污混杂,踩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墙上生锈的管道正滴落着不明液体,凝固的血迹像苔藓一样沾满石壁。
主神的心倏然一沉。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加赫白一点点转过身来,衣服的颜色在漆黑的地下室里看不太分明,但质感沉重,被血水完全浸透了。除了衣服,他的头发上、脸上,以及脚边全都是鲜血。
没有做错事的慌乱感,加赫白的眼中水光浮动,漂亮的眉尖蹙起,竟是一副委屈之态:“爸爸,有我一个人还不行吗,为什么要养着他?”
主神凝眸看着他,脑中一片怔然:北千里死了,他的容器没了,那他存放在容器里的权能也从他手中丢失了。
他的脚步终于有了点跌跌撞撞的狼狈之态,一脚迈出,另一只脚只能拖过,他垂头看着加赫白身旁,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北千里的一滩肉泥。
怔愣数秒,他挥手,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加赫白脸上。
承受不住这一掌的力道,加赫白当即扑身倒在了地上,口鼻中流出鲜血,发丝本就在刚才的虐杀中松散了,又被打了一掌,他此时几乎有些蓬头散发的狂乱感,加赫白从一地的血水中爬过来:“爸爸,你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能做的我也能为你做……”
话没说完,肚腹处又狠狠挨了一脚,加赫白当即噤声,唇瓣被他紧紧地咬在牙齿间,他侧躺在地上,微微蜷缩起身体,一言不发地专心忍痛,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到眼睛里,蛰刺的他睁不开眼睛,然而疼痛过去,他继续朝主神喊:“爸爸——”
主神不理会他,只是呆然地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北千里尸体。
这个程度,哪怕是他【治愈】的权能也没办法了——有办法救,但是主神不会选择救他。
躯体寸寸被砍断,想要让北千里活过来必须重塑肉身,重塑的肉身就不会再有容器的功效了,北千里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他的容器,做不成了,那就死吧。
脚边的加赫白又轻轻拽住了他的裤脚,主神暴怒起来,骤然将他一把拎起,重重摔在地上,拳脚如雨,几乎活活将加赫白打死。
一拳打得加赫白面颊高高隆起,主神忽然脑中一闪,想道:他不会是在和自己演戏吧?
虽然已经暗中派人查验了加赫白回归那天的行程,与加赫白向他的描述完全符合,但越是天衣无缝,就越让他不安。万一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一场布局缜密的欺骗呢?
他心中悚然起来,抓过加赫白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房间丢在地板上,主神取出一把极细极薄的小刀逼近了加赫白。
他有办法查明加赫白的记忆是不是真的被扭曲过,如果他是在骗自己……
刀锋在微弱光线下闪出冷光,贴近加赫白的眼角与额骨游移着,像一条细窄的长蛇盘旋欲噬。
主神的双眼中露出森然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