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荣可不像万宁，是谢董的总助出身。但他跟万宁年纪相差不大，却能够更早一步，升任集团副总裁，凭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扎扎实实的业务能力和圆滑谨慎的工作作风。谢董曾经多次公开表扬。玉荣做事谨慎，基建板块交给他看着，我和董事会都放心。
能够被谢董夸奖一声谨慎的潘玉荣，更是深知工程质量问题的严肃和敏感。七八年前的那场风，就给集团的格局，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国昌建设的总裁，被迫提前退休。而后，国昌建设一分为二，变成了独立的国昌地产与国昌基建两大板块。
其次，对外采购建材的工作职能，从采购部移交给了建设部和子公司。
最后，集团内部形成了定例。一旦出现工程质量问题，如果是子公司自己及时发现，还可以得到豁免待遇，小惩大诫。
要是被总部查出来，除了直接涉事人员之外，其他各级管理层。都要负有连带责任，会被一路追责。哪怕是一级子公司的总裁也不例外。
虽然这几项重大变动的发生，与集团内部的权力博弈分不开关系。但也足以从一定程度上，彰显出集团总部的态度。那就是对工程质量高度重视。
现在，林曦当众点出此事。
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这其中哪一个罪名，都能毁了一个人的身家前途。
这让潘玉荣怎能不心惊肉跳！
他一遍绞尽脑汁极力回想，基建板块有没有哪个项目，可能牵扯在内。一边如临大敌地等着林曦的下文。
会场的气氛肃杀而凝重。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李百川。
他看了看林曦又看了看韩肃。出于对内监部的忌惮，李百川还是选择向前者发问道，“林助理，以次充好之类，您说的那些情况，目前是否已经掌握了实际证据？”
林曦干脆利落地道：“没有！”
李百川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不满的道：“既然没有证据，林助理你说话未免有些太武断了吧。”
林曦冷笑一声，甩甩手里的文件，毫不客气地道：“工程建设领域，出现大面积的招标违规现象。小谢总看到之后，担心工程质量方面，同样存在问题。”
她直接质问李百川道：“小谢总深惟重虑，凡事考虑在前，难道不对吗？小谢总身为集团CEO，发现了某些苗头，难道还不能过问吗？你们建设部做事不让人信任，难道还要怪小谢总杞人忧天吗？”
李百川心里直骂娘。这女人说话也太刁钻！太气人！
他不甘示弱地道，“我能拍着胸脯保证，我本人绝对没有参与或者指使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进行偷工减料！也不曾姑息和包庇任何以次充好的行为！”
林曦更是毫不相让，针锋相对地道：“你李百川是部门主管，不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你对工程建设的全部业，务都负有管理领导责任！
“对上要向小谢总和董事会交待，保证各个项目能够如期完成。对下，要监督指导子公司，严格把控项目质量和进度。”
她直指重点道：“你保证自己没有行差踏错，这有什么用！你能不能保证，你手下所有人都没有问题？现在你李主管，能不能保证，建设部监管指导的所有工程项目，都没有问题？”
李百川一时语塞，匆忙之间，他怎么敢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人心隔肚皮，他又怎么敢为
他张口欲言，林曦直接不客气地打断：“我当然希望，你李主管能够斩钉截铁回答是！”
林曦这才放慢了声音：“如果你能保证，手下的所有工程项目，都固若金汤、经得住检验，那是皆大欢喜！”
她带着职业的笑容，唇角微微弯起，几乎固定在一个标准的弧度。目光算不上凌厉，但却紧紧的盯着李百川，逼迫t他回答。
而这种问题，李百川根本就无法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看向潘玉荣和万宁，意图寻求支持。
若是在平时，这两位向来与人为善。而且与项目部业务往来密切，受到项目部的监管和指导。说不定就要出面打个圆场。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也是自顾不暇。
万宁直接回避了李百川的目光。他是深知内情的，明白这是小谢总对工程质量不放心，想要知道一个准确的答案。
林曦才开了一个头，下一步就会开始布置工作，对建设工程质量开展针对性的审查。但她话还没说完，李百川就先跳出来，质问有没有实际证据？
不就是因为最开始，林曦敲打了他几句吗？可是在座这么多人，林曦为什么唯独先敲打他。李百川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所以，万宁才不会傻到出来给他帮腔。
李百川又求助似的，看向了潘玉荣。但是潘玉荣正在低头沉思。他一心二用，捎带听着林曦和李百川的争执，但更多的心思，已经放在了盘点自家业务上。
潘玉荣正在回想，基建板块近几年，都有哪些大项目，又是由哪些人负责，这些人平时的表现，又是如何。
他从一线基层做建设施工起家，对工程建设的每个环节，都再熟悉不过。成为管理层之后，虽然不再亲自盯着施工现场，但大体情况都了然于心。
而且潘玉荣扎根基建板块，对每一个工程项目的负责人，都十分了解。或者说，他只有对某个下属非常了解，才会安排他们去负责重要的工程项目建设。
潘玉荣做事用心、记性也极佳。就这样低着头，在心里七七八八地过了一遍。
李百成迟迟得不到潘玉荣的回应。会议室里这么多人，他只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
一时之间，他竟冲动地直接占了起来，恼恨道：“林曦，你刚进集团才多久？不要抓着一个时机，就仗势欺人！”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百川身上，连刚才一直低头沉思的潘玉容，都忍不住擡头向他看了过来。
林曦更是面沉如水，毫不客气地道，“我是进集团不久。小谢总也是才刚接管集团。我们都是新人，但你李主管可是老人！”
她冷笑着问：“既然有你这样的老人，建设部的工作，为什么还会出这么多纰漏？工作没有做好做实，出了问题，也不主动跟小谢总上报。”
“小谢总身为CEO，难道还不能问一问？还不能查上一查？现在大家开会，不过才提到这个问题，你就要跳脚，那后面还得了？”
林曦勾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如今工程项目招标，会生出这么多乱作为。你李百川身为责任部门的主管，责任难逃！”
“小谢总既没有批评责骂你，暂时也没有说要立即处分处罚你。他就是想要求个心安，想要对集团内部的建设工程质量摸个底。”
她直接反问到：“你李主管不说待罪立功，反而跳出来横加反对、百般阻挠！你这到底是何居心？”
林曦这话问得极为狠辣，步步紧逼道：“是你心里知道，工程项目建设有什么猫腻？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要对抗总部的审查？”
要说吵架，她可没怕过说。一番话连珠似的吐出，而且句句诛心。
李百川暴躁道：“我没那么说！你别给我乱扣大帽子！”
这时万宁开口了。他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果断站在了林曦的一方，“李主管，集团内部有着严格的监督机制，定期、不定期的会进行审查自查。”
他看向李百川道：“这些都有明确的规定，按照流程布置，下达审查任务。”
万宁一改往日的和善：“启动审查又不需要征求部门和子公司的意见。李主管又何必消极对抗？”
他向林曦点点头道：“一旦集团有什么审查任务，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端正态度、全力配合。”
万宁现在心里甚至在想，小谢总是否是故意选择不出面？只有林曦主持会议，才更能看出各方的真实反应。要是小谢总在场，李百川未必敢这么情绪上头。
内监部、审计部、法规部三家都在，自己这些被监督的部门，有什么权利说不？李百川真是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万宁表态完，继续闭口不言，显得心事重重。潘玉荣听话听音，立马判断出，万宁这个老小子，应该知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他也开口道：“基建板块一向积极接受监督，全力配合审查。这次也不例外。”
林曦看都不看李百川一眼，继续布置工作道：“启动审查，这是必然要做的。”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审查？”
在座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就像万宁说的，国昌集团有着完善的内部监督机制。按照流程，明确审查的主题和业务范围，制定审查方案。
具体实施上，相关部门都有丰富的经验和专业的人手。所以，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先例和经验，都是现成的。
“这也就是今天请诸位过来开会的原因。”林曦意有所指地重复道：“要怎么查？”
她放慢语速：“又要查到什么范围？查到什么深度？”
潘玉荣也觉得林曦这话说得奇怪。什么时候，还能轮到被审查的对象，来自主选择审查范围和审查深度了？
李百川一直无人搭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但终究不能一直赌气站着，最后还是自己讪讪的坐下，默默留意着众人反应。
万宁心中有些猜测，但他心里拿不准，不敢随便发言。
林曦见无人搭话，进一步暗示道：“我刚才想让李主管，给大家吃个定心丸。可惜李主管不敢回应。”
捎带又踩了李百川一脚，她的目光盯上了万宁和潘玉荣：“潘总、万总，您二位又怎么说？对自己手下的建设工程质量，到底有没有信心？有没有底气？”
这个问题万宁没法回答，他要是能拿得准，刚才在小谢总办公室就直接回答了。之前回答不了，现在过才过了一个半小时，他同样还是回答不出。
潘玉容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林曦的暗示。有些事情，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小谢总，新晋接手集团，而且身居高位。他就算是天纵英才，手腕高妙，但对指掌。
所以，他才需要建设部、地产、基建，提前给他一点提示和预判。
审查已经势在必行。但是，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查法。
如果大家都谈谈荡荡、问心无愧，自然可以大张旗鼓、一查到底。查完了，从上到下，大家都安心。
要是建设部这个主管部门都底气不足，子公司自己都心虚气短。那最好，明着有选择地查，甚至不查。暗地里再在私下摸底，查出来的结果恐怕也不宜公开。
潘玉容心里暗暗感叹。不知道这是小谢总的意思，还是林曦的主意。
小谢总年纪虽轻，做事并不莽撞，反而计划周密，很有章法。林曦刚才说他深惟重虑，真不是出于私心的奉承。
而这位集团最年轻的总助林曦，同样不是善茬儿。
身边人做到她这个份儿上，哪个老板不喜欢？于私待人和气圆融，但公事上却十分干练泼辣。既能抓准重点，也能豁得出去。恐怕将来在集团内，又是一员举足轻重的大将。
他看向林曦。对方的目光，正在他和万宁的身上来回打量。万宁率先撑不住，低声开口道：“我们地产板块立即开始自查。但是，需要时间。”
万宁的答案，林曦可以理解，但不免有些失望。她的目光，又看向了潘玉荣。
林曦也知道，现在要求建设部、地产和基建几家，立即给出一个答案，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大家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但是，一来时间不等人，二来如果大家都没个准话，下一步工作要怎么推进？所以她才硬逼着，也要逼出一个答案。
同时，她眉间尽是忧色。潘玉荣到底会不会给个答案？给出的答案会是好使坏？国昌下一步将何去何从。林曦实在忍不住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