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承风(入v啦)“他没想过,那晚真的……
话音落下就结束了,如同静止。
整个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寂,纱帘只拉了一层,垂坠在他身后。
她这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西装,肘弯撑住木椅扶手,长腿微微交叠。语调不重,字里行间却掩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云挽最初还头脑昏昏,听清问题,她脑海中嗡地一声,弦崩断了。
对上他视线,她指尖微蜷,两个人静静对视,彼此不曾再开口。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被阻隔开,就像谁在中间划了道沟。触手可及的距离,她望着他眼睛,却找不到向他靠近的方向。
云挽缓了会儿,平静告诉他:“嗯,怀孕了。”
陆承风蹙眉,眼里布满一片凝滞与暗沉,眉头紧锁,刻出细细的纹。
然而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挽温声答:“你在家住了两天后,出差那天。”
是他发觉,她重新换回他喜欢的沐浴露那天,也是她说,会在家等他那天。
陆承风轻抿了唇,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低头深思的模样,让她捉摸不透。他本就是一个不会让人琢磨透的男人,怎么会只属于某一个人。
“那天是怎么发现的,心血来潮去查的吗。”
云挽眼皮微微一颤。
他果然很严谨,任何问题疑虑都不会放过。
然而真正的原因,她怎么能说。
要是没发生昨晚的事还好,可想到栾琛,想到他对栾琛的态度。
云挽想,倘若她说实话,是她晕倒,被栾琛抱去医院才检查出有孕,他疯得不会比昨晚轻。
毕竟同学聚会都好解释,可她和栾琛单独在一起,他怎么能忍受。
以陆承风的疑心程度,她到时候就怎样也说不清了。
云挽垂下眼睫:“生理期,很久没来了,那几天肚子也难受,我就想着去查一下。”
她身体不好,生理期向来不稳定,有时候会迟来,有时候一连来很久。他可能不知道,或许从没关心过。
他只有在做那种事时候,伸手去摸,能摸到就知道她方不方便。
“嗯。”
他轻应了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云挽抱紧被子,指尖苍白,有些不安地擡眸看他,似乎还想从他眼里看出别的情绪。
她以为他会继续问,还可能会问些,很过分的问题。譬如,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之类的。
毕竟他措施一向做得很好,要是真的怀疑她和别人有染,这点可能也会怀疑的。
然而她想多了,陆承风垂着眼皮安静几秒后,起身,拎过椅背西装外套。
“承风。”
她蓦地撑起身体在背后喊他。
他停下脚步。
云挽看着他背影,忽然问了句:“你要留吗。”
她没说具体是留什么。
可是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陆承风立在原地,背影沉默很久,到最后,微微偏低过侧脸,回了很模糊一句:“我明天飞洛杉矶,我让助理送你回去。”他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窗外昏沉沉地布满乌云,阴霾暴雨天,他的身影绕过隔断,消失在门外。
房间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云挽闭上眼睛,重新盖好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
那是四月末,沪城连天下了好几场暴雨,陆承风走了没多久,华越要开发布会了。
因为曾经奠基华越一代研发芯片的那位工程师,李潇,回国了。
就是陈蝉衣前男友,云挽当然认识。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会是华越背后的人,李潇那年出国,走得很仓促。
陆承风有意隐瞒,在芯片研发结束前,所有工作全部保密,于公,他真的做得很好。
于私,云挽也是真的一点不知情。
不过就算这不是机密研发工程,他也不会和她说就是了。
因此发布会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并不是临时起意,华越那年势必要推陈出新,在原有系列领先的基础上,叠代更革。
这不奇怪。
陆承风起家就是大刀阔斧改革,有段时间,大概是他们结婚第一年末,十二月的时候,他被困洛杉矶。
那年冬天,洛杉矶很冷,气温史无前例的低,他因为推出的一系列改革方案得不到决策层同意,在洛杉矶耗了很久。
云挽只记得他那年很忙,忙到连轴转,根本没有时间休息,他将半年股东大会开成周例会议,一年时间,总有四分之三在国外。
还有人旁敲侧击问过云挽:“您和陆先生新婚燕尔,他在国外待那么久,您心里不着急?”
云挽笑了笑,没回答。
后来人家问得急了,她逃不过去,才会公式化说一句:“他在国外整理海外资产,是有事要做,我很放心。”
也不知道她放的什么心。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承风那几年,重心全在事业,他甚至忙到没有时间休息,哪有时间会女人。
如他所说,结婚之后,他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因为没时间,他也没心思。
所以这次,他再度匆匆赶回洛杉矶,云挽心想,她竟然能理解,并且习以为常了。
反正在他眼里,大概什么事都不会有华越更重要,在他眼里,什么事都可以延后。
就像他默认她会一直在家里等他。
雨一直下。
云挽本来打算把被子拆下来洗了,看天气,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已经习惯南方这样潮湿的环境,庭院里的芭蕉蔫了又精神,最后再蔫,周而复始。
陆承风没给她发消息。
云挽也没主动发。
倒是有一次,是发了。
那天是下着暴雨,他很久不回家,书房里罩灯蒙了一层灰,云挽拿到一楼,拆下来掸了掸灰,没来得及放回去。
庭院来了只猫躲雨,把那盏罩灯碰翻,碎了。
瞿婶吓得要命:“那可是天青釉,哎呦,苏绣蒙的罩子!”
是三月的时候,他让助理小心翼翼送过来的那一盏。
很贵重的,百八十万不止。
瞿婶吃罪不起,很怕陆承风回来看到怪罪。
然而原本也不是瞿婶的错,云挽抿了抿唇,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摸出手机,给陆承风发了个消息。
云挽:【你书房那个天青釉罩灯,我不小心弄坏了,对不起。】
那边很久没回,直到晚上,她喝完药上床休息,也没有看见他消息。夜色很安静,她关了灯,只有微光照进来,云挽捧着手机,觉得他大概率不会回了。
就像他走之前,最后站在门口那里,侧过脸的一瞥,她能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闪烁的犹豫。
她知道他是回避。
回避和她的交流,因为不管怎样交流,都会带出感情,可他最不能动感情。
她直睁睁地盯着他头像,聊天框里空空的一行,心里好像是被刺了一下,又像是没什么感觉了。她把手机静音,压在枕头
直到天蒙蒙亮五六点的时候,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醒过来,望着天花板出神。
习惯性想看一眼手机,翻出来,才发现陆承风给她回了,在四点多钟,一个多小时前。
陆承风:【嗯。】
就只有一个字,他再没说别的了。
她辗转反侧,心里揣着事惴惴不安地等,从下午等到隔天的清晨,最后也就是等到一个字而已。
她看了会,把屏幕摁灭,捞过被子继续蒙头睡了。
*
她一个人好好吃饭睡觉,思虑过重,有时候难免也会老是想着他,只是有人打岔就会好一点。
梁西岭周末的时候,回润州了,给她打电话,说爷爷的伤更好了,家里小菜地的青菜好吃了,问要不要他摘点给她送去。
她说:“好啊。”
那边传来锅碗瓢盆清洗的声音,有些刺耳,梁西岭说:“稍等。”
没一会儿,声音逐渐减弱,他大概是走到外面去了。
梁西岭低着嗓音:“你和他说了吗。”
“什么?”
他稍微着恼:“你说什么?”
他果然还是关心这件事,云挽对着他撒不了谎,总会被戳穿,幸好陆承风算是知道了:“说了。”
梁西岭沉默了会:“嗯。”到这种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梁西岭擡高声音,“想法也没有吗,情绪也没有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想要还是不想要,他都没说法吗?”
那道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云挽掌心浮了层薄汗,黏黏腻腻,牵连着心里也黏糊得不好受。
不愿意让梁西岭担心,她只好说:“他们做生意的,要是情绪都能起起伏伏,还怎么挣钱。”
梁西岭根本不吃这一套:“你怀的难道不是他的种,他无动于衷?”
“哥。”
他比她更敏锐:“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
氛围再度僵持沉默,她不说话,不吭声,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西岭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沉声说:“我请假,去看你。”
“别。”云挽阻止他。
这段时间梁西岭接二连三请假,他不是挂闲职,职务在身,真的说不过去:“他没说不想要,哥,我自己的事情,你让我自己解决好吗?”
她心思永远如水细腻,梁西岭心疼,喉咙紧了紧,良久后才说:“行。”
他说:“有事就来找我。”
挂断了电话。
手机提示通话中断,云挽侧身躺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衣柜门,脑袋里放空。
静了好一会。
她起身,准备把房间重新整理一遍。前些日子,陆承风遣人送新一批衣服过来,她身体不舒服,就堆在衣帽间,还没有收拾。
连接卧室的衣帽间很大,衣柜是到顶的步入式,还是和客厅类似的风格,黑白灰三种颜色,衣柜木质颜色深沉,进深很深。
云挽把自己和他的衣服分开来。
他衣服不多,大多都是成套的西装,繁杂在领带和袖口,款式搭配不同的场合,会有不同的选择。
云挽的裙子倒是多,这几年他挑挑选选,给她装了两面墙的柜子,只是可惜她能穿的场合不多,这种高定奢牌,一季不穿,就过季了,应该是要扔掉。
她没扔,还是在柜子里放着。
在她心里,其实仍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衣服不是她选的,甚至不是她买的,那些贵价的东西,她买不起。
既然是陆承风选回来,她就也没有资格处理,只好放着。
有回陆承风进去拿衣服,戴袖扣的时候,低头觑见一条裙子,标签都没拆。
那是三年前的秋款了。
他低声问:“怎么都没穿过,不喜欢吗?”
她愣了愣,温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找不到机会穿。”
他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他不懂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不断地往家里堆砌珠宝成衣,品牌首饰,可是对她来说,那些东西是没用的。
她还是像没嫁给他之前一样,不敢碰罢了。
他总让她心里没底。
她知道他不会哄她,因此也不会没自知之明地以为,戴上那些,就真的成为陆夫人了。
云挽比对着送来的清单,领带收起,成套的西服她按照季节分好。
衣柜并不乱,她在家都会每天整理,因此分类添进去就可以。
外面雨声喧嚣,挺潮的,弄到一半,她有些累了。
手机响一声,是瞿婶发消息给她:【夫人,今天准备吃什么?】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云挽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回:【都可以,您看着准备吧。】
瞿婶:【那我还是做老三样。】
云挽:【嗯。】
想了想,又回复:【换种汤吧,最近别做补气血的汤类了,做家常菜就可以。】
她没问过医生,担心这种汤喝多了,对身体有影响,怀孕毕竟敏感。
瞿婶:【好的。】
陆承风没说要不要留,这种事,她也不知道说出去有没有别的影响,因此瞿婶也瞒得紧,不敢说。
腰复又酸疼起来,衣帽间铺就的地毯厚实绵软,云挽心里抿了口气,扶着柜壁,缓缓滑坐下去。
手机搁在地上,旁边还堆着没收进去的衣服,她看了眼,捧着陆承风一件白衬衫,愣愣出神。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有思考过,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有三个月了。
往前推,应该是过年的时候。
她每次过年都不和陆承风一起,她要回家,陆承风也要回老宅。
她对他家事知之甚少,只大概知道,陆承风和他老子很不对付,陆承风能一年都不回陆家一次,也绝不提去见他父亲。
除了过年祭祖。
和陆家闹得在仿若决裂,祭祖了,他还是得回去。
因为那是他和他老子的矛盾,陆承风每年除夕,得回去看他爷爷。
或许是心里有根刺,他磕头完毕,每次只待几小时就走,有时候连守岁都等不及。
再后面他就回酒店,或者可能找朋友聚,云挽就不太知道了。
陆沉风性格倜傥不羁,有些笑面虎,在商场上游刃有余,推杯换盏,向来从容沉着。
然而他这种人,要真正卸下心防,很难。
尽管在他心里,几乎没把谁真正当做朋友推心置腹,大多只是利益上的牵扯。可愿意往他身上扑,巴结他的男男女女,仍然不计其数。
云挽很少打听。
他也很避讳别人向他打听这种事。
那年除夕夜,云挽本来在家弄年夜饭,做得好好的。
家里开了电视,声音放得大,正热热闹闹看春晚,和乐融融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