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一诺片辞贵白璧
昨儿夜里还有小雪,天明后雪停了,虽有丽日东升却让人觉得寒风依旧刺骨。那么多日的雪,才开始慢慢化去。
苏以言用了早膳便想和谢氏一起来拜访姜氏,只谢氏邀约了旧友相见,因两府近邻,只遣她自己玩去。
苏以言换了衣裳便往隔壁府邸去了,不曾想会在前往姜氏屋子的路上遇见云鹤,如今听云鹤这一席话,她怔住了。
回过神来,她放开云鹤的袖子,语气失落,还带着不解,急着追问:“怎来得这么快?通常官员不是五年才会回吏部述职,怎么哥哥你需得回京述职,那述职后便不回来睦洲通判了吗?”
云鹤沉默地抿了抿唇,“嗯”了一声,道:“还得先去两浙,羁押转运使与安抚使,再回京。”
回京后能不能平安待在这位置上还未可知,自然是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睦洲。
苏以言以为他要擡步走了,却见他调转了方向,是往书房方向去。云飞一头雾水,提醒道:“郎君,走反了,不是往衙门去吗?”
云鹤唇角微动,道,“有东西忘了。”
云飞挠头,心里满是疑惑,哪儿有什么东西忘了,再说有东西忘了吩咐人去取便是了,怎么先前拿到文书时那么急切,再见到小娘子就改变了呢。
云鹤走了两步,那股清香并未随影而来,他回头见苏以言并未擡脚跟上,于是轻唤:“表妹。”
苏以言还是怔怔的,她来时脸上的春色已凋零了,手里搅着帕子,她不是早知云鹤来地方上就是走一遭的么,前儿那吴多死了,抄没的账本上的名册吓人,这是金娘子给她说的。还有那蔡家,竟私藏了那句谶言,蔡家一除,两浙路上的大吏一倒,父亲也重授了官,那这方睦洲的事,便就此了结了。云鹤就该回去做京官了。
也会回去娶一个相配的小娘子。
想到这,苏以言心里钝钝地闷疼。
直到云鹤又走到她面前,她才像是反应了过来。
她擡起头。
云鹤见她的手没在白底红梅镶银边斗篷里,下一眼却望见的是她那秋水盈盈的湿润眸子,一时未吐出的话堵在胸口,还没说出话来,便手作拳,咳嗽了两声。苏以言忙小步上前来替他轻轻捶打着背部,又将自己的小手炉塞给云鹤,云鹤不接,她眼中那将落未落的泪一下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掉在云鹤手上,已冷了。
苏以言道:“哥哥竟同我生疏如此?”
云鹤摇摇头,“天冷,你握着也暖和些。”又取出另一根干净的帕子替她印眼泪。
苏以言嗔怪道:“知道天冷,出门也不带个手炉,氅衣也不着一件。”
只披了个青色暗云纹斗篷,想是事态紧急,还需骑马而去。
都是关心的话。
云鹤心中一动,失笑答:“表妹,我是去衙门的。”话中之意便是不应穿戴这些。
云鹤见她不答话了,手中的帕子也浸湿了,只道她还在落泪,隔着帕子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缩回了手,哄着她,“表妹,都是为兄的错处,望表妹大量,原谅为兄,莫再哭了伤了则个的身子。”
苏以言那轻轻啜泣的声音惹得云鹤心乱,但他没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他又道:“我有东西在书房,未带在身上,表妹可否与我一起去取?”
到了书房,哪儿是什么东西忘了。云飞一见那红泥小火炉子,瞬间心领神会了。
苏以言在门槛处,竟发觉云鹤书房隔间不知什么时候竟做成了一个暖阁。雕花木窗外是那片熟悉的红梅映雪、窗边弯着几枝翠竹,覆白压了枝,窗内摆上了两把椅子,以狐裘覆。临近窗边的炭盆暗燃着无烟兽炭,使屋内暖意融融。茶席中央还设了一方红泥火炉,炉火微红,上置鎏银茶铫,壶嘴轻吐白气,倒与屋内那青釉莲花形香炉出的烟并在一起,与窗外的雪交织。
子星替苏以言摘了斗篷。
云鹤看向她满脸的泪痕,有些自责,吩咐道:“云飞去打热水来,”又对着苏以言伸手做‘请’道:“表妹,请进。”
苏以言心中突突乱跳。
他还记得。
记得她先前说过,下雪时,想同他一起赏赤白之风光。
但她却故意把着门,不进去,一双亮如昼灯的眸子带着笑意,调皮道:“哥哥,有公务,不妨事儿吧?”
云鹤笑答:“不妨。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云飞打了热水来,便持铜火著拨碳,子星从怀里取了帕子沾了水替苏以言把泪痕拭去,云鹤已准备用黑釉兔毫盏点茶,却没擡头道,“何故哭泣?平白哭坏了身子。”
苏以言不答,云鹤又道:“此间事大,回京述职之后不知是祸还是福?”
苏以言不解:“哥哥如何这样说?惩没贪官,便是功。”
云鹤却摇头,取了长颈锡汤瓶注水,又以茶筅击拂,汤面浮起“云脚”,他分了一杯递给苏以言。苏以言接过,低声道了谢。
云鹤单手撑脸置于黄花梨木案上望向苏以言。
云鹤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量举动,于是他看了两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不是没想过,让母亲去替他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