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迟早会离开睦洲的,他在京城还未扎好根,到时候是让苏以言跟着他四处奔波吗?况且他云家在朝中,根基不稳。每走一步都得思虑再三,莫连累了家族,莫要惹得君王不喜。
这次让他跟着回京述职,他知道这是君王不喜的讯号了。
何况,他不知苏以言是否愿意嫁给他。
苏以言刚想称赞云鹤点茶手艺高超,便见他盯着虚无,下一刻擡了眼眸又盯着的自己,不料苏以言也擡个眼,二人的目光仓猝对上,苏以言甜甜地笑,云鹤却将目光移开来。
这冬日一起赏雪看梅的祈愿达成了,于她而言,便是自己这简单的人生历程中又添了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她笑了。
心里那股舍不得云鹤离开的委屈被冲淡了一些,她将黑釉兔毫盏放下,视线落到尚余的茶汤上,诚心实意说道:“哥哥,妹妹肺腑之言,愿哥哥青云得路,位极人臣。”
云鹤一时有些冲动,话脱口而出,“妹妹,你可愿……”可愿等我?可愿以后跟我走?
话未说完,只那三字,让云鹤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脖颈微红,好险,竟差点因一时冲动唐突了她。
苏以言疑惑:“嗯?哥哥,我可愿什么?”
云鹤将手腕上那对阴阳环褪下,捏紧了片刻后松开,还是不行,太唐突了。
他又将那阴阳环戴上。
指尖微动。
苏以言见他不答复自己,又疑惑道:“哥哥你想说什么?”
苏以言动了动眼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弯弯,莞尔一笑,“那日哥哥问我是否愿意跟你来睦洲,今日莫非是想问我是否愿意跟你回东京?”
云鹤一时哑然。
“我同哥哥说笑呢,我……父亲母亲均在睦洲,我……家也在睦洲……”苏以言找补。
桌案旁的镂雕缠枝纹小火炉,云飞拨了碳便出去了,子星也不见了,只剩他二人。
暖阁内一瞬静默。
炭火隐隐在炉膛燃烧,火光透过孔隙若隐若现,只闻小火炉上银制茶铫咕嘟咕嘟的声音。
苏以言立起身来,提了长颈锡汤瓶注水,点好茶,递给云鹤,“哥哥尝尝我点的汤。”
她望着云鹤。
云鹤心中突突,面上却强装淡然。
只有天知,他方才念了多少遍“致虚极,守静笃”,才忍住的多想回问:我若真是问你是否愿意和我走呢?忍住了。
那手腕上阴阳环褪下来,在手中把玩了好几盘,才忍住那一句话!苏以言望着他,他心慌,只好将目光移开,去接那份茶汤。
“表妹好手艺。”茶汤饮了小口,味道不错,他从不吝啬对苏以言的夸奖。
苏以言顺着他的话笑起来。
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什放在案上。
云鹤定睛一看。
是个荷包。
月白。
荷包右下边缘绣了一只鹤,一颗松。
苏以言拿起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平平铺在案上,献宝似的,“哥哥,这是我给你绣的荷包,可以装你的私印,这是八卦纹玉牌,是我从冲虚观求来的。”
“妹妹你,费心了。”云鹤接过,为表珍视,他立即便往身上挂去。却忘了现在头上的展脚幞头取下了,但身上穿的是官袍,金带上挂了鱼袋和玉组佩,他只将旧的荷包取下,将苏以言新送的挂上了。
他歉意一笑:“妹妹,这玉牌,我先收下了,常服时佩戴可好?”
苏以言点头,又使唤,“哥哥,你起身来。”
云鹤虽不解她意,也依她言站了起来。
苏以言上下打量了两眼,压下眉睫。
“好看。”
话音刚落,外面云飞敲了敲门,“郎君,知州差人来催了。”
苏以言眼眶一热,又使劲眨了眨眼,情绪都被掩盖了大半时,她才站起身来,走到云鹤身前,伸手把荷包系带理了理,又去衣桁上取了斗篷,给云鹤把斗篷带子系好,轻轻拍了拍,使其更加慰贴,又取了黑纱幞头,云鹤低头,她替云鹤正冠,道:“哥哥,快去吧。”
云鹤垂着眼,眸子里有关切,亦有不舍,他道:“妹妹,我不能向你承诺我一定会回睦洲,但我会在圣上面前争取,若是能回来,我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