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这其中倒确实有段事情。”
连淮回想了一下,从头说道:“从前我路过秦州的时候,当地掌事的官员蛮横无理,尽干些丧尽天良之事。”
“他看上了一个年轻姑娘,于是就把人家父亲捉了来,压在赌桌上,强迫他与他们赌钱,直到他父亲输完了家底,又强迫他签字画押欠下天价的债继续与他们赌。”
“他赌得尽兴了之后,终于收手,然后拿着欠条堂而皇之地把那父亲扣押了下来,说是欠了债不还清不能走,要他女儿带着银两赎他。”
“看不出来这庸官还挺会算计的,拿着欠债的字据,就算到了公堂上也是他有理。”崔莹忍不住感叹。
“正是这个道理。可是那姑娘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又哪里还得上这么多钱。”连淮轻叹了一口气,“但倘若她不同意给他做妾,那官就要以欠钱不还的罪名,抄了他们家,将她的父亲押入牢中。那姑娘既不愿意做妾,又不愿意抛下父亲,于是就跪在赌房的门前大声哭喊,让这事很快传开了。”
“那好办,凭我淮哥哥的武功,进去将他父亲抢出来不就行了?还有谁能拦得住?”崔莹擡眸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说道。
连淮却只是一笑摇头,温柔道:“如此虽然也可以解决,但终究不是最妥当的。”
“怎么?”
“我虽能救得了一次,却救不了一世,等我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官员势必又会重新找那对父女的麻烦。虽说我也可劝他们趁早收拾行李离开,但一来他们毕竟生长在这里,到了别处安生,恐怕会遇上许多新的困难;二来就算他们走了,也难保官员不会将气撒在他们平日里相好的邻居或是朋友头上;三来,即使此事就此安息,那官员脾性不改,在当地又位高权重,最终还是会有其他平民百姓在他手下受苦。”
崔莹被他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得哑了声,随即有些不太情愿地抿了抿嘴。
“那你就为此苦练赌术,然后光明正大的赢回了钱,把她父亲赎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赌牌的手法可不是一两天能练成的,更何况是练成如此独步天下的地步,就算聪明如连淮也至少要十天半月。
他总是喜欢为了别人的事情上心,甚至能耽搁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崔莹只觉得又喜欢又生气。
连淮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不止于此。我知道那官员生性好赌,比之好美色更胜一筹,因此我就投其所好,和他对赌。而他越输越想翻盘,也就赌红了眼,两天下来把他的家底都赔空了。”
听到这里崔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暗爽。
这官员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赌桌上的事情,一来看运气与技巧,二来看谁口袋里的钱多。前者自不必说,至于后者,连淮可是金陵连家的少庄主,开的连锁钱庄遍布天下,若是真的想调钱,要多少有多少,那官可不就是以卵击石吗?就算连淮什么都不懂,也能凭着钱多,输了就加倍下注,等早晚运气来了一把赢回去,更何况他的赌技如此精湛。
这赌局可谓是不用开盘,就知道谁胜谁负了。那官员如果早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也没胆子和他赌钱罢。
“不过,你不怕他恼羞成怒,暗中给你使绊子?他可是地头蛇。”崔莹笑道。
连淮也是一笑。“虽是如此,可我毕竟不是那位父亲。”
此话一出,便不言而喻了。他可不似手无腹肌之力的普通百姓好欺负。
“那官员输光了家财自然着急,可他发现不能拿我如何,于是就只能动歪脑筋,企图搜刮民脂,中饱私囊,还上这欠下的债务。我料到了有此一事,所以提前派人盯紧了他的去向,拿到证据报官。恰巧那时换了新的知府大人,也就是苏子容。他将这犯事的官按照规矩处办了,撤去官职,押入牢中,直到此刻这事情也就了结了。”
崔莹微微点头,唇角边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看来公子为了这英雄救美的事,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果真是怜香惜玉。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连淮被她这话说得心里微微一跳,顿觉有些不妙,于是柔声哄她:“这事情到此为止了,哪还有什么后来?”
“是吗?没有什么登门道谢,或者是盛情款待?”崔莹脸上依旧绷着,存心要逗他,“那可就是那对父女太不懂事了。”
连淮顿了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秋雁看见了这情形,觉得十分奇怪,想到连淮对崔莹如此宠爱有加,怎么可能不回答她的问题呢?难道是答不上来?该不会是连少庄主对那些往事记不清楚了吧?
那该怎么办?万一少夫人误会了少庄主在敷衍她,影响了两人的感情,可就太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回答上,于是立刻接话道:“回姑娘,那对父女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当即找到少庄主道谢,那姑娘愿意从此跟随着少庄主,侍奉连家。”
“不过,我们少庄主拒绝了。”
“噢?怎么拒绝了呀?”崔莹对秋雁说着话的目光,却看向了连淮。
秋雁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五一十地说道:“少庄主当然要拒绝啦。想对我们少庄主以身相许的姑娘可太多了,如果不拒绝的话,恐怕少庄主的院子里就住不下人了。这普通百姓倒还好说,倘若救的是江湖侠女,她们被拒绝了不死心,有时候还会跑到金陵连家庄来寻少庄主呢,我们怎么劝都不走,可累坏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连淮轻咳了一声,出言道:“秋雁。”
“在。”秋雁听到叫她立刻停下了话,静静地等待少庄主吩咐。
等她再低头时,一叠牌已然放在了她面前。
“你洗一下牌吧。”连淮道。
“好。”秋燕刚刚去接那牌,却听崔莹笑着开口了。
“让银觞去洗,你接着说。”
于是秋雁就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握在自己手里的牌,顷刻之间就到了银觞眼前,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她的武功比之银觞差的远了,自然是看不清他如何动作的。
连淮心中暗道不妙,然而刚要开口,却接到了崔莹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不敢再说了,只目光中颇带了几分委屈地看她。
崔莹眉毛微扬,眼波流转,对此视而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最后知道了少庄主不在家或是明白少庄主不肯见她们,她们也就回了。只是这人数实在是多了些,因此走了这个来了那个,几乎一年四季都不得空,可忙死我们了。”
“秋雁,”连淮顿觉眼前一黑,又好气又无奈,“你不会是记错了罢,我何时救过这么多女子?”
秋雁愣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睁大了眼急着解释:“奴婢可没有说谎啊,少庄主常年在外,故而有所不知!”
“这前来拜访的女子中有的是报恩,但更多的是慕名前来,想要拜见少庄主,一睹少庄主的英姿。”
“少庄主云游四方,声名在外,这几年里江湖中知道少庄主的人越来越多了,于是上门的女子也成倍地多了起来。少庄主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文武全才,性情又好得没话说,自然是谁见了都喜欢的。”
她感念连淮对她们的恩德,于是有意在崔莹面前多夸奖连淮。
崔莹看向连淮,心中颇有几分好气,故意装作崇拜的模样说道:“我们连公子怜香惜玉的名声,已经传的这么广了?”
“这么多人喜欢公子,其中定然不乏品行贤淑,才貌双全的,怎么公子竟然当真没有遇到心动的吗?”
连淮心跳快了几分,见到她吃醋的模样,心中紧张的同时,竟又莫名觉得欢喜。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自从那日两人心意相通以来,向她表白的话语他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说过许多了,他自己却没有丝毫觉察,反而觉得还不够。
崔莹说完这话,抿了抿嘴,仿佛欲言又止,然后别开眼神不看他了。
若换做平时,她必然要故作哀怨地说一些“连公子救过这么多人,我也不过是被你救过的女子中的一个,做不得特殊”之类的话,然后等着他来哄她。
不过今日,既然有她的下属在,她也不便做出这幅放低架子的撒娇模样,于是就只能不说话,用眼神向他传递她的生气,以免让她在旁人面前丢了平日里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