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
堂里安静得有些焦灼，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发闷。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连淮身上，在这样进退两难之下，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虽然不管怎样选，对他而言都痛彻心扉。
“崔教主此言差矣。”连淮淡淡地说道，“天下安定虽重，但一人的性命却不比千万人的性命更轻一些。同样珍贵无上的东西，不能以量计数。”
“噢？这么说，历史上那些用一人性命换天下人平安的所谓英雄人物，连公子都是不认同的？”崔天一扬了扬眉毛。
连淮摇了摇头。
“自愿舍身为国之人，连某自然十分佩服。”
“只是，若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有人拿着别人的性命去换天下人的安全，那便是罔顾人命，不该称颂。这天下乃是由人而成的天下，倘若每个人都轻易被别人以大局的名义送去牺牲，那还何来天下人呢？为了顾所谓的大局，擅自定夺他人命运，看似大义负重，实则是背离了仁爱之心，失了天下安定之本，若长此以往，终会酿成更大的悲哀。”
这番话听下来，在座众人都是暗自点头，直在心中称一声畅快。大义和个体之间的取舍是千古以来的难题，何况近年来边疆局势紧张，这个议题更是迫在眉睫，他们中有些人被此事困惑已久，如今能听到如此通透的解答，实在是舒畅无比。
若是自愿舍身卫国，那便是英雄，但若慷他人之慨，实在不可取。这道理虽简单，却少有人能明明白白地说讲出来。
“我义妹被人所负，一路颠沛流离，受尽苦楚，鲜少受到家乡国土之恩，因此也没有义务为国献身。我倘若将她交出去了，便是私自定夺他人命运，我断不能行如此之事。”
“那如此说来，连公子是连祖父的安危也不想顾了？”崔天一折扇轻摇，微笑着问道。
“连家生你养你，对你有恩，你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祖父赴死吧？”
“自然不会。”连淮放下了指着他的剑，唇角边竟然也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非但不会，我也不会让两国发动战乱，黎明百姓饱受离乱之苦。”
“我先前说的那些是为了明理。但若事情到了我的眼前，我自当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不负天下，亦不负她。”
崔天一看到他放下剑的时候，心就忍不住沉了下去，隐隐知道有些不妙，他此刻沉声道：“哦？这么说你是心中有打算了？”
“正是。我要请崔教主自行离开，晚一点的话就走不掉了。”连淮淡淡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天一已然料到了不对，然而她来之前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布置妥当，实在不知道连淮怎么会在尽在他掌握的时候还能有所动作。
“教主不是说我连家最仰仗的机关都尽在掌握了吗？那你尽可以试一下。”连淮淡淡一笑。
众人也没有料到事情还会有这一处反转，顿时又惊又喜欢，急忙将目光投向之前有魔教中人钻出来的各个密道。
崔天一向身边的右护法使了一个颜色，他提起轻功，顿时到了最近的一个机关旁边，俯身下去查看。
不过片刻，他便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这机关的角度方位全都换了，之前我们所知道的那些恐怕已经没用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众人直看呆了眼睛，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连淮身上，内心直呼神奇，不知他一没出门，二没有奇怪的动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如何办到改变机关的。
崔天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改变机关的角度方向……这一招正是连淮之前在吴大王山庄密室里，以一人之力控制住他们众人的手段。
他千算万算，满以为连淮就在眼前，做不出什么手脚，却漏了这一条。
“好你个连淮。原来你之前叫管家带人出去拦我们只是一个幌子，让我们自以为知道你的谋划好放下警惕，实际上你意在让另一队人悄悄地散落在连家各处，调整机关。”
如此一想，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刚才和我说话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确保机关已然全部变化，万无一失。”
“你所料不错。”连淮微微点头，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你安插在祖父院旁地道里的那些高手，现在因为机关变化被困在地道中，无法现身了。”
崔天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右护法，眼神阴毒如蛇蝎。
连淮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垂眸。“我曾听闻极乐殿的右护法虽然武功平平，甚至无法跻身末流高手之列，但精通奇门遁甲和各类机关，这世上没有他破不开的阵法。眼下一见，果然厉害，我家机关角度可以后续转动的事情想必也瞒不过他。”
“只不过，想要破开阵法，要的不仅仅是技巧，还需人心。”
“他武功极差，却又位高权重，离教主很近，倘若双方真的动起手，且不说以他的身手多半会死，若教主出现了什么危险想顺手拿个人肉盾牌，他也是最恰当的人选。因此，他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希望我们真的打起来，有些事情自然也要隐瞒不报了。倘若连家机关完全被你方破解，僵持之下，尚可一战，但如果机关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极乐殿怕是连两成胜算也没有，自然就不会动手了。”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右护法目光中流露出惊惧之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惜命怕死，人之常情，崔教主也不必太为难他。”连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道。
“我猜教主也是惜命之人吧。毕竟教主的一条命在江湖上可是价高千金，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想要，可比连某的一条命值钱多了。您说是不是？”
崔天一将右护法一脚踹开，终于又将目光重新放回连淮身上，四目相对之间，各自冷若冰霜。
“你也不必如此激我。我知你恨我，但今日你是杀不了我的。”
连淮点头说道：“我也明白。”
“我今日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东西物归原主交给燕盟主，我自然不会拦你走，在座的江湖好汉看在两国和平的大事上也不会为难你的。”
崔天一仰天大笑道：“好啊，那就各凭本事吧！”
他知道今日动手已然不行，但同时也知道他所带的都是极乐殿的精锐，连淮或是燕盟主想要贸然出手，恐怕都会一口气吃不下，他只要不再过多纠缠，就尚有退路。
“我今日就不陪了，想要东西，你们自己跟上来拿。”
他说完话一挥袖，极乐殿众人立刻拔出武器，做出战斗的架势。
“但江湖上要这东西的人可不少，想来抢的可得自己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命拿，别到时候宝贝拿到了又被躲在后面的黄雀杀人夺宝，那样倒还不如放在我这里安全些。”
他大笑着说完这话，在座的人都是一阵又气又无奈。他们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崔天一说的是实话，江湖上人心叵测，想要私吞宝物的人不在少数，之前燕云飞亲自押送宝物都能遇上那样的危险，差点丧命，而他们比起燕云飞的武功和家世又能强多少……
崔天一这番话一说下来，人心顿时四崩五裂，各方相互猜忌，都不敢出手了。燕盟主看到这情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日拦下崔天一已然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