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崔莹的脸色由苍白慢慢地变暗,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血色。
千百个念头在她心中急转,可是看到连淮淡漠到近乎于冷酷的眼神,她却控制不住地觉得心痛难忍,身上的力气像都被抽走了,根本无法判断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就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有。
“崔莹,既然你设局谋划的本领如此厉害,那不妨猜一猜你酒中的软骨散,对我有没有用。”
崔莹的目光变了几变,从原先的震惊无辜,转变成凄然哀求,直到现在,那些楚楚可怜的祈求之意又全部退去了,变得一片冰冷,亦如他的眼神。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凝视了他很久,心中陡然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愤怒,目光冷酷得像在看仇人。
连淮握着剑的手微微一紧,忽然向旁一剑劈去,将地上正在爬着的蛊虫拦腰斩为两截,看到崔莹神色间的变化,他微微闭眼,忽然笑了起来,宛如醉酒之人尽情欢乐。
他笑着笑着,目光中的凄楚和讽刺却越发深沉,他的视线一直紧盯崔莹,不曾离开片刻,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发红,目光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愤恨。
“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欺骗我,就是为了有这一天,把我变成没有思想的傻子,余生都给你做药人,供你割肉饮血,受尽折磨而死。”
连淮企图从崔莹脸上看到半分愧疚之色,可惜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暗沉的眼眸和冰冷的甚至带点嘲讽的神情。
他原以为此生他的心都感受不到疼痛了,然而在对上崔莹的眼神时,却又不自觉地抽搐起来,疼得他几乎拿不住剑。
她竟然连一点愧疚和后悔都没有。在她心里,他恐怕就是路边可以随意采摘的花草果实,就是山间可以猎杀的野味,甚至还不如。
他的一片真心,到头来换到的就是这个。
他闭了闭眼,凄然一笑,倏忽间睁开眼睛。
——长剑翻飞,下一刻,逐客剑便已指向了崔莹的心口,与她不过半寸而已。
宝剑的寒气直逼身前,崔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脸色再一次变得苍白,嘴唇有些发抖。
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谁都可以拿剑指着她,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个人竟然会是连淮。
而那把从前保护她,为她杀敌破阵,为她接挽落花的剑,此刻对准的,是她的心脏。
崔莹原本以为像她这样铁石心肠,一颗心早就死透了的人绝不会有分毫动容,可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心口酸涩难忍,哭不出的眼泪在暗处决堤。
这是她该的。
她心里很明白。她既然做了十恶不赦的人,就要接受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
连淮仿佛隐忍了许久,而此刻终于忍不住咬牙问道。
他是怎样对她的,怎样全心全意,百般宠爱,而她又是怎样从头到尾把他骗了个彻底,早早谋划好一个又一个陷阱,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有很多话可以质问,但是此刻能颤抖着说出来的就只有这三个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因为药人的培养方法已然失传了,如今只有连家人的血才可以做药。”
崔莹慢慢伸手,握住了抵在自己心口的剑尖,娇嫩的掌心瞬间被剑刃划出血口。她的语气很冷淡,像是完全恢复了平静,又成了初见时的那个深沉狡诈的极乐殿圣女崔莹。
她从前是多么娇气怕疼啊,哪里磕碰到一点点都要找他撒娇,让他哄着宠着,可是现在,她的手心被剑尖划得血痕模煳,她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连淮失神了一瞬,忽然笑了,目光中再也没有半分痛苦,只剩下冰冷和愤恨。
“是啊。你本来就是这样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平时甜言蜜语说的痛快,事到临头再无退路,就连半分好话都懒得编了。”
连淮说着话,讽刺地勾了勾唇角,缓缓将剑逼近她,从只距离半寸到一点缝隙都不剩地顶着她的衣襟。
“崔莹,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吗?你如此羞辱戏耍于我,我就算将你千刀万剐,尚且难平我心中的恨意。”
“连公子,”崔莹与他对视了许久,忽然开口说道。
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用一种谈买卖一般的,劝慰的语气说道:“你可以杀了我,但这一剑下去,以后痛苦的是你自己。”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因此我死在今天也只是只是死于一时谋划失手,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可是你对我动过真情。你亲手杀了自己曾经的爱人,恐怕不好受吧。”
她冷静地将这些话逐字抛出,像是赌局上抛出的筹码,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它们有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