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事2(二合一)
崔莹也没有想好这次偷跑出来具体是为了什么。
如果换做其他一般年龄的孩童,也许是出来找母亲,或是故意逃脱,让母亲担心,这样母亲就会回来看她了。
但她却知道两者都不会发生。从内心深处而言,她不喜欢和母亲待在一起,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如履薄冰,令人恐惧。她现在对母亲只是怀着最后一点还没有死绝的期待而已,希望义父曾经和她说过的,还能有一点为真。
因此当连淮问她来他院子做什么的时候,崔莹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她只是遗憾他没有抱她更久一些,而是把她带回了青莲居。
不过,他的屋子也很暖和。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崔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隔壁的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外面,谁也不理我。”
连淮此刻已然从她住的方位和言行举止看出了她是两天前刚来府中的客人。因此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家待客向来热情款待,从不会有让客人如此冷落的道理。
“父亲带李娘子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你吗?”
“出门?”崔莹摇了摇头,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抵触,“我不知道。”
连淮看出了她不愿意谈起这些事,也就不再问下去。
“你现在还感觉冷吗?”
“不太冷。”崔莹说完话,睁着一双清澈漂亮的美目凝视着他,眼波盈盈,水汪汪的,仿佛还藏着很多话。
连淮被她凝视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但又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心中忽然一动。
“你还想让我用内力给你暖身吗?”
崔莹眨了眨眼睛,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口。
看到她如此沉静又可爱的模样,连淮心中涌起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还从来没有过和同龄人打交道的经历,尤其是这样可爱的小妹妹。
他看着她信赖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崔莹认真地说道,这是她来这里之后说话最多的一天,“我打湿了你的衣服,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如果换做了我母亲,她这会儿一定会把我关在笼子里放到树上,饿一天一夜。”
而且,他抱她了。在抱着她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护住他脖颈的动脉和身上其他要害,说明没有防着她。
心中还有邪念或不坦荡的人是无法动作自然地抱住别人的,因为和人亲近,会让他们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又在极乐殿里生活了大半年,早就有一眼洞察善恶的能力了。
连淮听她如此说,忍不住被吓了一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在看到眼前的小女孩神色间的苍白与虚弱时,他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愤怒。可是这是别人家的事,于情于理,他都没法过问。
他能做的只是作为院子里的东道主,让她在这里时过得开心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莹莹。”
崔莹微微眨眼,认真地说道。
“那……你有大名吗?”连淮不知为何耳根发红,有些犹豫地说道。师父说过,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以小名相称,比如父母,兄妹,夫妻。
“没有呀。”崔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天真烂漫,无邪可爱。出门在外,她从不敢说自己的全名,怕被武林盟会的人所害。
连淮耳根更红了,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想她只有小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强迫自己放下羞怯,低声唤她道:“莹莹。”
像是被迫,又像是心甘情愿。
少年干净清冷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让崔莹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欢沉溺。
“嗯。”
崔莹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却观察到少年的脸红红的,一时之间有点好奇。
“你很热吗?”
“没有。”连淮愣了一下。
崔莹有点不相信,试探性地伸手,去戳他的脸颊。
连淮下意识身形一侧,轻易躲开了,她看上去怔了一下,目光微闪,仿佛有点受伤。
连淮当即觉得有些歉意懊恼,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连淮。”
“连淮?”
看到崔莹有些懵懂的眼神,连淮又道:“淮就是秦淮河的淮……你会写这个字吗?”
崔莹摇了摇头。
“那我教你写。”
连淮拿出笔墨纸砚,用墨石研磨了少许墨汁。然而崔莹闻到了墨香的味道,微微蹙眉,仿佛很不习惯。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崔莹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连淮放柔声音又问了一遍,她才道:“我也可以喜欢。”
那就是不喜欢。
连淮当即就把墨盒放到一边去了,他知道她有如此反常的反应,必然有缘由,然而他却不多过问,只是说道,“你在我院子里就是我的贵客,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不必勉强自己的。”
崔莹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感到开心幸福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难过。客人都是要走的。
却见连淮盛了一碗白水,将毛笔在水中润湿了,直接在木桌上写字。
一笔一画。
崔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写字,只觉得他握笔的姿势和走笔的样子,实在是优美极了。明明是在硬木上写字,却依旧能写出那种刚柔并济,流畅自然之感,在名贵的丝绸上写字也不过如此。
他写完之后便与他讲解这个字的过程和落笔顺序,讲的很细致,然而让崔莹写时,她却睁着一双清澈的水目,眼巴巴地瞧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看起来像是没听懂。连淮自觉他第一次教人写字,或许讲得不清楚,于是费尽心思重新想了另外一个讲法又说了一遍。
她却依旧没有落笔,被问起时才脆生生地说道:“不会。”
他再讲了一遍,这回她终于改口了。“我没记住。”
连淮刚觉得有些泄气,却听她小声软糯道:“对不起,连哥哥。”
他顿时心软,连忙说道:“这个字本来就笔画多些,学不会我多教几遍就是。”
于是他伸手握住了崔莹的手,手把手牵引着她,就这么一笔一画的教她握笔写字,写下他的淮字。
可是当他松开手的时候,崔莹却依旧不会写,不是三点水写成两点水,就是右面的部分写错。
倘若换作私塾先生在给连淮授课,这会儿恐怕已经严厉地斥责他不用心了。
可是连淮不会,他只会不厌其烦的教她,鼓励她。
崔莹从最开始的有些拘谨,到后来慢慢放松,神色也变得越发自在了。她看着连淮对她这样温柔耐心,心中涌起一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觉得新奇有趣,又像是别的什么。
于是每当连淮怎么教都教不会,甚至有些怀疑人生的时候,她就会适时的给他一些鼓励,甜甜地说道。
“谢谢哥哥教我。”
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享受连淮这样无限宠溺的关爱式教学。
可开心了。
但是连淮不这样觉得,他看她学了这么久还不会,心里害怕她因此受到打击,或是纯粹觉得枯燥厌烦,于是在又教完一遍之后停下来问道:“那你会写什么字?”
“我会写莹莹。”崔莹说着就摊开连淮的掌心,用指腹在他手心里写起字来。
这是她住在胡州时养成的习惯,古神医是盲人,她一直都是在他手上写字的,因此这会儿根本想不起用近在咫尺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