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火(2 / 2)

他摇摇头,如同挥笔成诗的大文豪,慨然一笑,不无洒脱道:“很多年不开了。”

很多年了,自他离谷,已有十一载。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开。

毕竟空冥谷,不会再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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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刃很少有喜爱的东西。

回回梦中,见得最多的,竟然还是那一片花海。从春日开到夏日,四季不败。

他打听过,几乎没有人听过这种花,江湖上,也少有人知道空冥谷这个地方。

和沈雾一样,都是让人难以探寻的事物。

姜刃实在为梦所困的时候,也有掀被而起亲自问一问的冲动。只是他克制住了。

一如当下。

沈雾说:“没我强。”

姜刃只是点头,然后继续沉默练剑。直到冬火要走,沈雾让姜刃送客。

“沈七。”

全寒山镇,只有冬火这么叫他。因为当年沈雾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一记,就再没改口。

正要起身回房睡觉的沈雾打了个哈欠,半擡眼:“嗯?”

冬火仍旧挺直脊背,兜帽遮住大半脸,月光与廊下灯火映照在那线条过分刚硬的下颚上。

说不清是请求还是怅惘,他道:“能不能,为我铸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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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火没用过剑。

养大他的疯寡妇,只会用锁链,冬火便也跟着学会了用锁链。

锁链其实并不趁手,尤其冬火还小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缠起来。

疯寡妇看了就笑,指着他哈哈乐:“你这贱种,怎么不把自己弄死呢?”

疯寡妇真的疯时,是恨不得冬火去死的。但当她清醒时,又和天下无数慈爱的母亲一样,关怀备至。

冬火并不埋怨。

她疯时,冬火比她更疯。她不疯了,冬火也就正正经经唤她一声娘亲。

这些年来,时常有磕绊,但日子也还过得下去。直到疯寡妇没了。

冬火不信。

他说,娘亲没有死。

街坊邻居初初还劝慰他,后来冬火总说娘亲还在,这里偷一点馒头,那里抢一点剩饭,说要给娘亲吃。

渐渐地,众人就开始嫌恶他。

沈雾却不。

那一年寒冬,暴雪席卷肆虐。

冬火踩着疲乏的步子路过无剑坊,里头沈雾在烤火,远远瞧见他,笑着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不给你娘亲带饭回去?”

冬火沉默。

后来沈雾给他煮了碗热汤。

他捧着滚烫碗边,露出简单近乎懵然的一双眼。异瞳不容于世,但在火光里,实在摄心心魄。

许久没有得过温暖的少年郎,认真说:“我叫冬火。”

或许笨拙稚童认为交朋友,皆是应该从名姓开始。

沈雾理了理膝盖上的狐绒搭毯,翻过一页书,点点头,随口道:“我是沈七。”

那就是冬火以为的初见。

-

剑不是沈雾铸的。

他明白告诉冬火,自己没那力气没那心力。冬火并不失望,他自己来了铸剑坊,要亲自铸。

那日,谢如晦高坐于马上,无声默念牌匾。身边的人眉头一皱,说:“太孙殿下岂能——”

谢如晦摇摇头,“江湖高手众多,切莫失言。”

老皇帝如今身边还聚集着一众江湖能人,否则凭着他几个儿子的脾性,早就弑父夺位了。

谢如晦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半原因是他那身功夫。

显然,人在朝堂,却也无法不关注江湖。

天地榜号称囊括世间英雄高手,但江湖向来是瞬息万变,比如从前那位横空出世的“第一剑”。

张狂、落拓,惊艳到令人心惊。

谢如晦其实是见过他一面的。

早在京都,早在十八岛浩劫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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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火没铸好那把剑,最终带走了铸剑的锤子。那条锁链,也一并挂上。

他垂眸:“沈七,谢谢。”

沈雾说:“别谢我,太孙殿下。”

别谢我,太孙殿下。要谢,就谢这前路漫漫,再见无期。

走的那天,沈雾没去送,无剑坊闭门谢客。他和姜刃在湖边钓鱼。

冬火坐在这辈子从没有坐过的软轿里,落下轿帘,平静无波道:“走吧。”

湖边,微风。

“一条也没有。”

沈雾不解地去看姜刃,他已经好几条了,实在让人眼红。

“师父,不要说话。”

姜刃比他有经验,声音都刻意压低:“吓着鱼儿,会跑。”

沈雾望望天,又望望姜刃。

“阿刃。”

“明日,我们启程去京都。”

姜刃本是紧紧盯着湖面,闻言疑惑转头。没开口,已经听到了答案。

“去收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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