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塔娜(1 / 2)

第123章塔娜

绿洲城外,长箭似雨,战鼓如雷。

两军阵前交战,喊杀之声震彻天际。陈望手执霸王长枪,一马当先,拖着半残的左臂浴血厮杀。一招青龙献爪、直将扑将上前的魏将挑下马去。

“杀!!”饶是半边身子早已沐浴在鲜血横流之下,男人双目赤红、目呲欲裂,口中却仍不住高呼着,“杀!众将士随我一道,斩下昏君首级祭旗!!为老将军报仇!!!”

豪言既出,战场之上,顿时一呼百应:

目睹先辈战死眼前而相救不得的恨;

受困城中、进退维谷的怨;

被城中百姓指着脑袋痛骂窝囊的无力与愤怒……万般情绪搅在一处。

这支曾大败于魏人手下的赵氏残兵,竟也活似爆发悍勇斗志,在重军包围之中、搏杀出一条血路。隐约之间,似仍能教人窥得多年前、那被四方忌惮的赵家军是何等威风模样。

“我们、绝不是窝囊废!”被魏人一箭穿胸、口吐鲜血不止的少年兵士,临死前,仍竭力高举手中卷刃的长刀、将敌人一击斩首,口中厉声高呼,“杀了这些贪心不足的魏人!!把他们赶出辽西!赶出去!”

把他们赶出去。

瘦小得甚至撑不起身上赤甲的身躯,在话落瞬间重重倒地。鲜血和着飞尘四溅。

然而,这亦不过是彼日残酷战场中的渺小一隅,甚至不及被人注意,转眼间,便淹没于四面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

“杀啊——!!!”

魏人乃骁勇诡诈之兵,辽西赵氏,亦非孱弱难继之辈。

眼见得战局形势瞬息万变、似有转胜机会,原本倾向求和、以车马将军赵昭明为首的赵家老一派更当即拍板,出动麾下三路兵马,开城派兵来援——

“陈将军,我等前来助你!”

赵家战旗高高挥舞,战鼓声愈敲愈烈。

“他/娘的,这便杀他个痛痛快快!将这些魏人……全给老子赶到琼山关外去!!”

“魏家小儿迟迟不敢露面、怕不是早已药石无灵,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若敢来,便一刀送了那畜生去见老将军!”

......

赵家坐拥麾下二十万大军,千里沃土。前有沙漠相阻,后有玉山关可退,本就占尽地利人和——非是不能战。

只是,偏居一隅的安乐盛世,早已磨平少年心气。如今的赵氏,又或者说如今的辽西,实在太缺少一场胜仗。

陈望嘴里不住喘着粗气、长枪颤颤点地,忽的,却再回过头去,望向赵明月所站立的方向,望向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人头。

“……”

没有人知道,那短暂得几乎无法捕捉的一刹。这早已浑身沐血、战至图穷匕见的赤甲将军,究竟想起了什么。

他这一生,最后落入世人眼中的,亦只有一道倏然拍马杀入阵前,义无反顾的背影。

“竖子无知,纳命来!!”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震彻战场。

话落,不远处——如鬼魅般穿行于辽西兵士身后,杀人于手起刀落间的黑衣青年,亦徐徐转过身来:

面色苍白,难掩眉目多情;

手中长剑滴血,踏尸山之上,依旧风流无匹。

“……哦?”

昔年百晓生谱排行天字第七,“一双琉璃目,杀尽无情人”、令江湖中人闻风色变的血衣楼杀手,大名鼎鼎的“漱雪剑”秦不知;如今,臭名昭著的暴君心腹,朝廷爪牙,神龙军副统领。

寻常兵士,在他手下不堪一击。

是以直至如今,他腰间漱雪剑甚至仍未出鞘,只捡他人武器随手摆弄,已在这战场之上索命无数。

“没成想,秦某今日的面子倒是不小。”

男人仰首看向气势汹汹而来,在自己跟前勒马停步的赤甲将军。

想了想,终是将手中那不知从哪捡来的短刀丢到一旁,随即擡手按下腰间剑柄,“听闻二十年前,平西王赵莽正是凭一手霸王长枪,驱突厥于玉山关外,扬名四海,”秦不知话里带笑,“却不知将军如今……学了先师几分功夫?”

一代武学奇才,既无家学,亦无师承,却能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确叫人心生敬畏。

只可惜,这世上比绝学更令人叹惋的,便是失传。

语毕,秦不知眉目一凛,漱雪剑横空出鞘。

陈望当即翻身下马,一记银蛇刺喉,直向男人面门扑来,枪尖快如流星,肉眼几难辨认。

秦不知却只反手一剑、火星四溅,不差毫厘地挡住那枪尖。转而背手疾刺,逼得陈望不得已旋身闪避,一挡一拿,一提一断,转瞬间,竟已拆了数十招而未见半点颓势。

陈望且战且退,肩上伤口再度崩裂,流血不止。

两人各不相让、正斗得难舍难分间。

早已在旁窥伺多时的一队辽西兵士,却忽的不要命般涌上前来,直冲秦不知而去。

秦不知见势不妙,反应极快,回身一剑、便削掉了跑在最前那人的半边脑袋。眼见得脑浆四溅,其状可怖,后头跟着的十余人竟没有半分退却之意,依旧团团包围上来。

“杀了他,将军,就是他杀了胡二哥,我们要报仇!”一个听得出还有几分稚嫩的声音在高喊。

“胡二哥死了,诗娜儿姐姐也活不成了……我们要为姐姐报仇!”

“将军,别管我们,杀了他,杀了他!”

秦不知剑尖一顿,低下头去,看向那不管不顾死抱住自己腰身的少年。

十一二岁的年纪,甚至连手中兵器也拿不稳,眼底却已烧起他再熟悉不过的、愤怒而绝望的火。

胡二……

是他方才所杀的赵家兵士之一么?

可这尸横遍地的战场上,又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的手足,谁的父兄?

漱雪剑既出,剑锋所过之处,未听哀嚎、血溅三尺。

然而,饶是如此,竟仍有闻声而来、无数前仆后继翻涌向他的少年人,甘以身为人墙,将他团团包围——迫不得已,唯有以轻功飞身疾退。谁料,也正是这一退。

后背迎上自人群间骤然窜出、角度刁钻的一枪。那枪尖斜挑,足将他身后那高喊为手足报仇的少年捅了个对穿。少年口吐鲜血,呆呆低头,看向胸前那可怖的血窟窿,甚至未及呼痛,那枪尖又猛地加深——

从少年的背后扎入,从秦不知前胸穿出。

秦不知当即擡手点住身前三处大xue,转身欲逃,却被周遭众人齐齐按住手脚。剧痛瞬间袭来、他脸色骤变。

强忍再三,终是无法抑止、半跪于地,“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来。

“辱王姬者,吾,必杀之。”

陈望勒紧手中缰绳,长枪枪尖滴血,声音平静而淬冷。

话落瞬间,四周一片死寂。

许久,却不知是谁喊出第一声,“辱我辽西者,必杀之”,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喝、遂在战场上此起彼伏响起,震撼之至,气壮山河。

“辱王姬者,必杀之!”

“辱我辽西者,必杀之!!”

......

魏军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攻大乱阵脚,原在绿洲城下布阵包围的铁索营,如今,更反成禁锢己方之累赘,被赵氏四路兵马左右分化、各个击破。

大魏右丞曹睿,此次西征,身兼征虏大元帅与副帅二职,军中地位仅次于天子,见势不妙,当即下令撤退,却被军师兆闻拦下。

“难道军师已有良策?”曹睿心下不平,当即冷笑一声,擡手指向帐外——一帘相隔,便是战场之上,烽火狼烟,尸山血海。

“今日若非军师力主劝降,我等早已将那绿洲城围作孤岛,岂会被人反将一军,受制于人?!如今那赵氏声势正壮,我方却无万全准备,再不退兵,难道要作了他们鼓壮军心的垫脚石、军师才看得满意?”

兆闻年纪轻轻,今亦不过二十有五,在曹睿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者面前,气势本就天然矮下一截。营中其余三名副将,更早已不露痕迹站到曹睿身后、立场分明。

“诸位,”兆闻见状,不由眉头紧锁,却仍是低声规劝道,“莫要忘了,昨日,陛下已向我等言明,若赵氏不降,则此战只能胜,不能败。退兵绝非良策。”

说话间,视线更是毫不掩饰望向曹睿,“丞相此刻急于退兵,究竟是为保全将士性命,又或是……视陛下军令于无物?”

几名副将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军师多虑!我等忠于陛下、一心报国,岂敢有半点异心?只是,陛下的身子……”

“恐怕劝降一事,未能叫对方心服口服,反成火上浇油之举啊。”

“那赵氏既下破釜沉舟之心,恐怕今日便要拼个鱼死网破。我等既可围城断其粮草,又何必冒险折损将士?不如暂避其锋芒,来日再战。”

话音未落。

帐中忽有寒风刺骨,众人话音微滞,齐齐扭头看去。

正见身背药箱、面色惨白的陆德生钻入营帐,拱手向几人见礼。那寒风,正是从掀起的帐帘缝隙,毫不留情钻入帐中。

四目相对,甚至无需言语。

只平静的颔首沉默间,兆闻却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愕然几步上前、一把撩开帐帘。

入目所见,竟是无数张欢欣鼓舞的面容——

*

如命运之手,悄然拨乱战局。

*

陈望听见了欢呼声。

不是己方毫不掩饰愤怒的呼喊,不是歇斯底里喊破喉咙的咆哮,而是一股扑面而来的,与战局格格不入、又近乎狂喜的庆贺声。胯下战马长嘶,仿佛也被这排山倒海的声势惊动,不安地打着响鼻。

远方,一道素白身影纵马而来。

起初,只是细不可闻、微小的一点,淹没于战场之中,并不引人注意。

直到那人亮出手中红缨长枪——与自己手上何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杀器。银盔雪甲,恍如高山之雪,衣不染尘。他心口蓦地狂跳,这一刻,终于听清了那格格不入的欢呼声里,究竟在叫嚷些什么——

“陛下!”

“是陛下……天佑大魏!天佑陛下!”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辽西小儿,休再猖狂!!!”

“众将士,且随我为陛下掠阵!!……杀啊!!杀!!!”

甚至无需战鼓相助,那一人一骑所到之处,山河震,呼声如雷。

原本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魏人,此刻,竟个个拖着断臂残肢、仍欲再战。

队列已散,不成架势,便只一心追随魏炁身后;

没有马匹,便单靠一双腿。

“杀啊……!!!”

赵昭明之子赵渊,与之狭路相逢,携赵家东路军迎击,未得十招,惨死马下,东路军大溃。

兵士四下奔逃,遭魏人驱而杀之;

前锋赵猛率众还击,偷袭不成,反被其一枪斜挑、穿心而死——

战场之风云变幻,似只在天意一念之间。

陈望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雪色身影。

紧攥银枪的手指竟不觉悄然打颤,牙关紧咬,仍无法止住那抖簌下凭心而生的恐惧:

十年前,少年背负玄铁长弓、手执双剑,于北疆战场一战成名。

彼时,世人唤之“战鬼”。

十年后,东征,北伐,平四海而逐五洲。

大魏的版图亦是在这暴君手中,膨胀至前朝未曾有的恐怖地步。

“将军……”沉默中,身旁有人怯生生地唤,“我、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他心下慨然,却终是不愿再去看那些写满惶恐退意、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面庞,只疲惫摆手道:“退兵。”

“将军——”

“退回城中去!”

即便他不愿承认,可事实已然摆在眼前:

自己之所以决心开城,最关键的原因之一,便是笃定今晨魏炁神情有恙、分明已是积重难返之相。

魏军既无大将压阵,倘使破釜沉舟赌一把,双方谁胜谁败,仍有悬念……

但倘若,魏炁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全部撤回城中去!”

陈望咬牙道:“众将听令!无须恋战,速速回……”城。

最后的字眼,仍嗫嚅于唇齿之间。

他毫不犹豫、拍马回身,却忽觉后心一阵剧痛,脸色骤变。

甚至来不及低头检查,便在众人惊呼声中猛地栽下马去,待被众人七手八脚扶起,只觉眼前一片发花。

胸口,素色箭羽微颤。

他挣扎着回过头去。

只见数里开外,万人战场,那令人胆寒的玄铁长弓、在烈阳之下凛然生光。

魏炁搭箭扣弦,墨色长发披背,狂风过,发丝猎猎飞舞。

然而,箭已在弦上,偏迟迟不发。

他只沉默望向陈望身旁、如惊弓鸟般的年轻兵士,目光旋即定在其人腰间——很显然,那是一把并不合身、斩获而来的宝剑。

长约三尺,通体银白,色如高山雪。

陈望循着他视线望去,不觉悚然一惊。

一句“卸剑”尚在嘴边,只听耳旁风响羽震,素色箭矢在眼前划过。

那是极轻、极微小的一声。

年轻兵士捂住喉咙,仿佛还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身旁,目睹全程的同伴却早已惊叫出声,眼睁睁看着他双目圆瞪、在迷茫与不解中倒下。

漱雪剑滚落在地,被反应过来的兵士避之不及地踢远。

而魏弃冷眼看着,没有去捡。

只又一次拉满长弓——

*

她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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