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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无视周遭形形色色的诸多眼色,陈淼继续按之前与陛下稍作排练过的那样,开始“动之以情”,款款叙道:“好叫在座知道,本宫固然出身贫寒,阿爹虽是养父,但,养恩大过天,不辞辛苦、费尽心血将我养大,此情此恩,我来世结草衔环尚且觉得无以为报。

“只当……确实是今生我与亲生父母缘浅福薄。”

“甚至于他们是善是恶,别说是娼伶艰难,便是达官显要、富贵满门,在本宫心中,也远比不过阿爹当初怀抱着襁褓之中的我,半是讨饭半是鱼汤米水喂养出来的艰难恳切养育之恩。”

“可在我与阿爹错因这人世间阴差阳错而相依为命之前,我阿爹他也是有家有业、妻子俱全的——”

“我曾有一兄,大名陈垚,却不幸早夭——陈垚这名字,是我阿爹阿娘好不容易将大兄拉扯到满了三岁,才花钱向算命先生求的,家父先母所愿所想,不过是指望他能顺利长大,将来好继承家里辛苦攒下的田地,再期待风调雨顺,从此在官府治下勤勤恳恳做一个庄稼人……”

“结果……”时隔多年,陈淼一想到这么些年来苦命的老父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声有哽咽,“高门公子当街纵马,伤了一家性命。那凶手当时借口说家仆错手惊了马,也按照此例赔了十几两银子,继续逍遥多年,直到后来家里坏了事才遭了报应。”

她恨恨同时又铿锵道:“只可怜我苦命的阿娘阿兄,当场就直接去了,我苦命的阿爹也成了孤家寡人,在收养我之前,也差点就寻了短见,只求早日下黄泉与妻子团聚。”

要说当年陈全家一案到底事关国法,数年前便被当今变成了铁案——因此陈全和陈淼也长久铭恩在心——贵妃一家又确确实实是其中苦主。大臣们情知理亏,老实了许多,但凡稍有良知的,便将头埋得更低了。

陈淼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顾应和,一转口风,锋芒直指道:“右相,以阿爹和我的出身,还是有户有籍、官府盖章的良家子,尚且有此遭遇。”

顾应和见她动作,并不曾出声发言,只侧身以对。

陈淼想当然也知道,今日殿上人之所以容忍她说了这么多,非是因为她有尊位,也非是因为她有帝宠,更不可能只是因为她所言有理。他们中的更多人,应该就是在等着她所述完毕,而满腔的报国之志、劝谏之心,姑且留待之后报与陛下吧。

陈淼面上挂着泪痕,铿锵道:“本宫今日来此,并非恃陛下厚爱得意忘形,也非是只图为我自己一家讨个说话,更非为我自己正名。而是要为了现在诸位大人眼里能看见的曾氏、为了杜秋娘、为了更多如她们一般不被许多人看见、也无法为自己正言的人。”

陈淼低头侧头瞧了一眼身侧后方始终跪伏在地上的曾氏——后者的脸几乎从未朝她这边来看,似乎始终埋在了殿上的阴影里。

陈淼笑了一声:“有些人,瞧不起官伎,自己却在教司坊流连忘返,不时唱诗作和,名声在外——”

她似乎不吝慷慨,感叹一般赞叹:“多么风流啊!本宫尚为民女时,曾随父进城,也在市井中听过不少御史台大人的雷厉风行啊。”

意料之中地,两边的人群中传来阵阵骚动。先帝为人……咳,宽仁,这点是做不了假的,御史台风闻奏事,常年弹劾过不少违律违纪之事,其中,大臣出入青楼被先帝打趣宽赦却反遭御史台当朝讽谏之事,不止一例。

“就是这样,”陈淼旁若无人地擡头,目视前方,自顾自继续道,“明明是指定下来的规则肮脏,却还要怪没有选择的弱女子下贱——伎女下贱,嫖客便是清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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